慶雲軍正要拔營回杏寧城。
金劍敖剛計完營帳等雜物數目，把賬目和錄好的冊子移交冉統將。慶雲堂軍官將逐個啟程，就此別過，回到各自軍部。
一條出人意料的消息很快在軍中傳開，說實在話，這條消息的內容叫誰聽了，都斷然不會相信。
“束將海倒下了！”
河岸決戰後，慶雲軍裏是個人都知道束將海。
大名鼎鼎的束督參明明身體那麼壯，整天有使不完的精力，怎麼會突然暈倒？
山林一處，李船長窸窸窣窣地鑽出林地，就要掀開一個未拆除的營帳。
李船長手裏拎著個袋子，從袋子裏傳出銀子摩擦聲。他拿著耳畔一聽就怦然心動，臉上掛著一副醉人神色。
但是，當他進入營帳，看了一眼裏麵躺著的人，就“毅然”將袋子放下，推了推袋子，送到那人身旁。
躺著的人正好翻身，肩膀極不舒服地硌在袋子上，就立刻被弄醒了。
“這個還你。”
李船長瞥一眼袋子，眼光流黏，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剛睡著……”束將海的聲音有些啞，語氣一半懇請一半勸：“拿著。”
“我特地跟她說了，一會兒準來。”李船長有著那個年齡的練達老成，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反手將袋子挪到束將海跟前。
“已經拿了重酬，這個我不能要。”
束將海似乎真的疲倦至極，本來他說話就精簡，此刻連嘴也懶得張。
“嗯。”
李船長起身欲走，剛撐起上半身就轉頭囑咐：“小子，交給你了。”
怎麼從他的話裏聽出了祝福之意？
束將海聞言，眼神突然多了份清醒，好像作出一個決定，凝聲回應道：“好。”
李船長送出黑皮粗手，緊緊握住束將海的白皙大手，定定地看了會藍色鯨刺青，這才揮手道別，利索地轉身離開。
精瘦的背影從營帳裏剛閃出，外頭的風就撞進帳子，掀開一個風洞。束將海在席上靜默一刻，抄緊毯子，發覺還是冷。
手一撐，他起身的同時就如一道極光躥到帳門前。剛要合攏關嚴，眼神忽地飄遠了。鷹隼般的眼就變得柔和了，怎麼看怎麼像一頭羊羔？
一個人影朝這頂孤立的帳子走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越來越近了。
腳步聲清晰可聞，一步一步，撞擊到束將海耳旁。
他退跌回帳內，一撲騰，將毯子裹緊。
“呼呼……”輕微細密的鼾聲隨即響起。
帳門很快漏進了風，隻見風進來時，束將海的脖子不自覺就縮了縮，但是鼾聲依舊。
羌羽剛掀簾門，就識穿了“騙局”。
“睡夠了？”
束將海全身僵住片刻，在欲醒與不醒之間徘徊了一瞬，就默默翻身坐起，正好對上一雙精光直冒的眼珠子。
她好像變了？
束將海說不清此時感受，爾嶸山一別，不過數月而已，她卻仿佛渾身發了光，好像解開了身上所有束縛，蛻變成另一個人。
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時刻？
束將海想起在戰船上醉心學習的日子，從來沒覺得哪一刻是錯過的，為何現在卻有一點空落落的感覺？
“胡須女將，幸會。”
束將海一眨眼就恢複了本性。
“數夜未合眼的束督參暈倒了。”羌羽麵容嚴肅地重複自己所收到的消息，忽然就繃不住臉，戳著束將海就哈哈大笑。
“你這理由太扯淡了。”羌羽蹲姿豪放，挪出傷腿伸直，手擱膝蓋直晃蕩：“當上了督參，求個關注也如此拚！”
“跟我回北原。”
束將海向來沒有廢話，一開腔就把羌羽的玩笑話攔腰截斷。
現在輪到羌羽麵僵了。
“慶雲將有大變。”束將海迅速從身上取出一張奧那國域圖，指著慶雲州的邊界：“戰火必將重燃。”
羌羽琢磨著地圖，卻點著北原軍駐地：“北原還能獨善其身？”
“暫時。”
束將海忽彈指，按在北原軍以北的峽灣之上，又滑過海水，描繪出一個大圈。羌羽定睛一看，圈中的地域超出了奧那地圖，那裏，不就是占據北麵大陸疆土的盟國？
“那頭亂著呢，但據我看，亂中有新意，極有奔頭。”
“正好去尋一塊安身之地。”束將海拔冗見真章。
他的眼光早已超脫軍官視野，羌羽不禁暗歎，清醒、進取、善思、篤學，真不知他平時腦子都飛到了哪裏？
束將海觀察羌羽神色，看來必須速戰速決，一擊命中。
“進軍營隻是權宜之計，難道你不是？”
砰！
這句話深深地敲擊在羌羽心房……他看得很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