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雲軍返程途中,越往南走也越暖和,眼看著杏寧城越來越近,白日也沒那麼短了。眾人心情舒暢,就等著回了軍部領完賞,過段安穩日子。
連日行軍,諸事皆順,卻獨獨考驗著戴頭盔的羌羽。
一方麵,頂著胡須女將的名頭,羌羽越級升任了慶雲州副統將,她每一日都感受到來自軍方和將士們的喜愛,而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愛讓她很不習慣。
另一方麵,天氣如此暖和,整天悶在頭盔裏,說實在的,很難不令羌羽產生脫下頭盔的念頭。
更令羌羽意外的是,一路上,羽元青大肆傳播胡須女將的事跡,搞得軍營和朝中都統統知曉其名聲和戰績,漸漸地,有關她的傳說散播地越來越離譜,在沿途鄉野城鎮裏口耳相傳愈演愈烈。
羌羽戴頭盔的樣子已儼然與“胡須女將”的名號掛了勾,就算她想脫頭盔,一時之間也脫不掉,仿佛頭盔給了人們無盡的遐想——那頂頭盔遮罩之下的,就是胡須茂盛,世間獨有的猛女將軍。
甚至,到了後來,胡須女將竟然一躍而上,跟成名已久的昊將軍相提並論,一度更有反超之勢。
一出現這種苗頭,羌羽就起了警覺。因為她從中嗅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難道是羽元青有意為之?
因為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在羌羽心裏,昊梅就是獨一無二的昊將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輕易抹殺她的領袖地位和影響力的。
此時此刻,羌羽不禁想起了束將海,清醒如他,他會如何待之處之?他多半會置身事外,從外界拱手相送的名頭裏抽離開來,統觀慶雲甚至全國的軍政全貌。
如果慶雲州的戰火將重燃,那麼軍方要員就是羽元青重點要籠絡的對象。既然昊將軍被羽元青扶正,統領慶雲州軍政要務,那麼此時宣揚胡須女將的事跡,不外乎著力於豎立和扶植一個潛在的,將來能與昊將軍平起平坐的角色,以求在軍方提前培植起製衡昊將軍的力量。
羌羽脫掉了頭盔,躲在小角落裏進著食,望著梁四凡賊眉鼠眼地為自己放哨,不禁長歎一聲,哎,哪個朝廷都一樣,管它是女人還是男人主政呢。
對於羽元青來講,不能親自上戰場不要緊,隻要能牢牢把住軍方控製權就能進行下一步關鍵大計——獨立成國。
梅城皇宮。
羽廬端坐上首,啞然失笑。
過了好半天,他才提起茶杯輕抿一口。
“這個胡須女將,就是羌羽?”
“回稟殿下,正是。”鍾公公已經升任內務副總管,答話時卻還是往日的恭順腔調,讓人覺不出變化。
“是宮裏的羌羽?”
“是的,殿下。”
“還真小瞧了她!”
“依老奴看,宮裏頭,她算個特別的。”
羽廬聞言,眉宇舒朗,示意鍾公公說下去。
“聽說,她出宮前就沒胡子了。”
鍾公公並未直抒胸臆,而是繞了個彎兒,說的卻是個羽廬會聽進去的小事。
羽廬眼神突然變得尖利,但又馬上恢複常態。
“這時候說,是不是有些晚了?”
鍾公公馬上抖抖索索地跪下:“殿下!奴才也是後知後覺,請殿下責罰。”
羽廬不經意間抬手,將茶杯一撫,轉了個圈就跌了地麵。
鍾公公鬆了口氣,趕緊跪上前,親手收拾碎掉的茶杯。
“胡須女將”的風兒也吹進了毓華院。
付姑姑的眼已經開始老花,她突然丟下手頭的織布,喃喃地念叨了好多話。
“羌羽成將軍了?”
“真的是……將軍?”
有好事人急忙強調:“是慶雲州副統將,勉強算個將軍吧。”
“羌羽就是我們毓華院的,你們知不知道,那會兒還跪在本姑姑麵前哭鼻子哩!”
付姑姑一邊說一邊朝著慶雲州方向望了望。過了好半天,連周圍宮女都以為她在打盹兒了,她突然回了神,反反複複念念叨叨。
“出去了,出去了,出去了……”
現在來看看各方力量對比。
梅城禁軍雖然在這場以慶雲軍團為主角的平叛戰爭中沒起多大作用,但羽廬在登上皇儲之位後,第一件事就是整編禁軍,利用聶粟達殘留的威望,重用鐵皓營軍官,重塑禁軍的骨幹力量。
羽廬早就知曉,羽元青要獨立了。慶雲軍就成了慶雲國軍,跟藍薊八杆子打不著,而奧蘭軍徹底表了態——中立,剩下的禁軍又已著手整編,能被藍薊支配的軍方勢力早已分崩離析。
在這節骨眼上,羽廬並未直接奪了藍薊的權,而是與羽元青合謀了一出欲蓋彌彰的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