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秋節宮宴散去,馮錦主仆三人從太和宮出來,沿著紅牆往外走。小時候跑出來玩耍,走過這千篇一律的朱紅總覺漂亮,可如今卻深感壓抑。

恍然抬頭,眼瞧著前麵就是熟悉的地方,她偏頭問卿硯:“我能不能去一趟棲鳳宮,就在外頭,悄悄兒看一眼。”

“夫人如今榮華正盛,宮裏宮外皆側目。棲鳳宮那樣特殊的地方,留了話柄,正中旁人下懷,還是不去的好。”卿硯低頭回話,不忍瞧她那望著前方的、留戀的眼神,“去了怕也是觸景生情,夫人既已決定同過去告別,就該謹言慎行,替娘娘好好活著。”

另一旁跟著的春妍雖不太懂她們的恩恩怨怨,可此時卻也看明白了馮錦心下難受,默默將手搭在她的小臂上,同她撒嬌:“夫人忘了,殿下昨兒來房裏時說還想吃城西那家的馬蹄糕呢,咱們早些走,正巧路過再包些,奴婢也能再蹭一口吃。”

“好,哪能缺了你吃的。”馮錦伸手點了點春妍的鼻尖,知她是逗自己開心,又不想卿硯擔憂,遂回了回神,領著二人往前走,“原也是我胡說的,日子還長著呢,棲鳳宮便在那兒,幾時去不是去。”

城西的糕點鋪子,馬蹄糕是一絕。然每日限量,到了下午時分便沒有了。三人前去碰碰運氣,包了今日恰巧剩下的兩塊兒。

可六月的天是說變就變,她們從糕點鋪子出來,剛剛還有太陽的天兒便下起了傾盆大雨。匆匆忙忙躲回鋪子裏,馮錦攏了攏一霎時被大雨打濕的鬢發,身上衣衫又單薄,竟覺有些涼意。

“夫人怎麼在這兒?”

忽聞有人叫她,馮錦一回頭,竟瞧見薛子軻從裏頭出來,旋即笑言:“我從宮裏回來,貪嘴想這馬蹄糕,誰知下起了雨,馬車還在街那邊,隻得困在這裏了。薛公子前日替我搜尋燈心草,今日皇後娘娘見著賀禮高興極了,我正要多謝你。公子這是自個兒來買糕點?”

“舉手之勞,能為夫人分憂、為皇後娘娘盡心也是好事。這糕點鋪是我一個朋友開的,他近日說自己咳嗽,我來送個梨膏的方子。”薛子軻作揖,心下不由感歎他二人如今說話竟這般生疏客氣,又瞧了瞧卿硯手裏提著的包裹,“夫人若是愛吃,叫他每日往府上送便是了。”

“那可使不得,物以稀為貴,這馬蹄糕好吃就好吃在同人爭搶,若是每日管飽了,還不是那個滋味兒呢。”也不過是拓跋浚念叨了一嘴,春妍正好也愛吃。若是給她,倒也不怎麼稀罕這甜食。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同人爭搶的滋味兒,時間長了怕也要厭煩。若是夫人哪一日厭了,又想吃他這糕,便告訴我,仍能管飽。”

他一直都記得馮錦幼年的天真活潑,如今麵前的少女已為人婦、華貴非常,他知道他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回那時的感覺了,但仍不願與她疏離。

馮錦低下頭淡然一笑,隻裝作聽不懂,見雨聲漸漸小了,便喚:“卿硯姐姐,春妍。雨小了,咱們趁這會兒回府吧,免得一會兒又下起來。”

“夫人,外頭還有些細雨,還是披上這個吧。”薛子軻叫住即將出門的人,將自己的披風遞了過去。

馮錦剛要拒絕,身子倒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寒顫,又瞧他一直伸著的手沒有縮回去的意思,隻好向旁邊使了個眼色,春妍上前乖巧地接過。

“多謝薛公子了,衣裳我改日叫人洗了送回府上去。”

幾人回了府,雨也停了。馮錦在廊上站了一會兒,隻覺無趣,房簷上的積水滴滴答答地沿著窗落下,不知為什麼惹得她心煩意亂。等了許久又聽人來報,說拓跋浚今日回了太子府,有公事不回來了,她便叫卿硯把馬蹄糕送去廚房冰起來,免得壞了。

翌日是個大晴天,春妍抱了衣裳,本該交給雜役房的下人,可她轉念一想,裏頭有件薛子軻的披風,怕叫人誤會,便自個兒端著盆去洗了。

好巧不巧,正碰上賀樓允安和綠衣從院中央過來,春妍正福身行禮,一個沒注意,懷裏的一盆衣裳都叫迎麵過來的綠衣撞撒在地上。起初綠衣還略帶些不好意思,想蹲下替她撿,可見春妍慌慌張張的樣子,心裏不免起疑,便伸手去翻。果真,一條裙子下麵竟是件疊得整齊的男式披風。

“好啊你,竟在世子府裏偷藏男人的衣裳?”綠衣一把扯過她想護在懷裏的披風,獻寶似的給賀樓允安看,“娘娘您瞧,她還是敏夫人房裏的大丫頭,該怎麼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