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也的確是有私心在的。
他很清楚,這種事一旦摻了私心,那便落了下乘,看待事情也就注定失了公允。
敬容長公主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之後,轉頭看向他,不解地問:“你在說些什麼呢?”
明禦史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看向她手裏的葡萄,隨口問道:“這葡萄酸不酸?”
“甜著呢。”
長公主摸出兩顆,朝他丟了過去:“不信你嚐嚐。”
明禦史趕忙伸手去接,然而隻堪堪接住了一顆。
他彎腰將那顆落在地上的葡萄撿起,拿手指擦去沾著的灰塵,放進了嘴裏,頷首道:“不錯。”
敬容長公主看得笑起來,堂堂左都禦史大人還撿葡萄吃啊。
“你該多吃些果子和青菜呢。”她指了指對方的頭頂:“上回見你頭頂光禿禿的,我聽嬤嬤說過,多吃菜頭發才能長得快,對了,還有芝麻!”
明禦史抬手摸了摸頭頂的烏紗帽——很難看嗎?
他怎都忘了,她自幼就是個重視外表的……
他正要往下接話時,忽然聽得牆內傳來一道喊聲。
“謝定寧!”
這聲音來得突然,牆上的長公主嚇得一抖,連忙道:“我不同你講了!”
說著,便抱向了那棵棗樹。
“當心著腳下……”明禦史緊張地提醒道。
“我知道!”
這道聲音很快便和那一抹青衫消失在了牆後。
明禦史隱隱還能聽到母女二人的鬥嘴聲,嘰嘰喳喳,誰也不讓誰。
他無奈笑笑搖頭,抬腳往前走去。
離了長公主府後方,再往前去,便是熱鬧的街市。
明禦史手裏捏著那顆晶瑩的葡萄,目光落在了街邊的一家醫館門前。
他這頭發掉得著實有些厲害,尤其是最近——年輕時洗發便隻是洗發,而如今每每洗起頭發來,看著手裏掉落的發絲,他甚至覺得自己仿佛跪在佛殿內正在經曆剃度。
估摸著單是靠食補恐怕遠遠不夠,是時候尋求醫術上的幫助了。
明禦史折身回到轎中,換了身常服之後,便毅然走進了醫館中。
堂內有四五名百姓在等候著郎中看診,這間隙正在閑聊。
但閑聊的內容與各人臉上的神色卻並不輕鬆。
“聽說又要打仗了……”
“許將軍出征還沒回來呢,又要開始打了?”
“這回是和洞烏。”
“洞烏可不好打啊……”有老者搖著頭道:“先前許將軍親自領兵都沒討到什麼好處,那地方據說是易守難攻。”
“我家中才有南邊的遠房親戚來投奔,據說外麵到處都是災民……難不成當真又要亂起來了?”
“……”
明禦史在心底歎了口氣。
他的頭發,就是這麼掉沒的。
……
三日之後。
金烏西落,天際邊赤霞滿目。
這時,一行十來人,並著三輛車進了城門,正由城門守衛察看。
打頭的是一輛馬車,後頭跟著的是騾車,騾車之上蓋著油布,掀開來看,是些嶄新的漆器。
“小的們是元氏商號的,每月都會進城一兩趟。”一名穿藏藍長衫的中年男子態度恭謹客氣地遞上商號的文引,“請大人過目。”
官差隻掃了一眼,便露出了笑意:“都是熟麵孔了。”
元氏商號同鎮國公府的關係,他還是知道的。
說著,便讓手下的人放了行。
中年男人道謝後,帶人進城而去。
趕馬車的是一名身穿短打,膚色偏黑,約四十上下的男人。
從進城開始,他便未曾四處張望哪怕一眼,待來到元氏商鋪外,將馬車停穩後,則是隨眾人搬挪起了騾車上的東西。
“老梁,說了多少次了,你不必做這些。”穿長衫的中年男子向他擺擺手,說道:“先進來歇一歇吧。”
被喚作老梁的男人垂眼應了一聲,跟著東家一起走了進去,從走路時便可看出,其右腳有些毛病。
東家體恤他,從不讓他做重活。
然而老梁依舊覺得此番東家帶他進城,似乎透著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