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兄,說過多少次,你再這樣逼我,我便回到南疆陪我舅舅去!”

麵對他的威脅,玄洛不為所動,微微笑道:

“威武將軍對左冷十分滿意,已經不再需要殿下,況且玄洛記得他之前的來信已經奏請把你在南疆的府邸分給了其他少將。”

此話一出,又換來祁瀚一聲冷哼。

“先斬後奏,以為斷了本殿下的後路我就會乖乖留在京城嗎?實在是太天真了!”

這如同是稚歲孩童的氣話自然不會讓玄洛或群臣買賬,祁瀚看著玄洛不見波瀾的清俊麵容,終是歎了一口氣。

“什麼都不用說了,太子一日不歸朝,這帝位便一直為其留著!”

這份堅持與執拗又引來群臣一陣私語,見玄洛似有話說,祁瀚低聲道。

“你又清減了。別說我,你若是真的已經放下,這三年沒日沒夜地又何必派人到處找尋?聽聞皓芳他們已經遊走四國,不知有沒有新的消息?”

玄洛久久不語,恢複了男兒身份,也不知是不是以為人父的關係,那張絕美的麵容陰寒戾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溫柔。

“鯉兒在等他的母親,我……亦然。”

“那如果……”

“我會永遠等下去!即便在忘川之上,碧落黃泉也會繼續等下去!”

祁瀚見他眉頭一下蹙起,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他在等一個或許永遠不會回歸的夫人,而自己堅持一個或許不再繼位的帝王,他與玄洛,也不知道誰更傻一點。祁瀚苦笑,起身揮手遣散了眾臣,遙想千日之前的那天,依舊心有餘悸。

那一日他們趕到皇陵,卻隻看到漫天的飛火,玄洛似瘋了一般,待墓室石門轟塌想也沒想便要衝進火海,最後還是他和頡英、皓芳幾人聯手把他製住敲昏,才避免了又有一個人去地下與孝仁帝他老人家作伴。

可等玄洛甫一醒來,又直奔皇陵,在一片燒得狼藉的的廢墟殘渣中找尋阮酥。他好說歹說,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命人清理了墓葬,別說人的骨架,就是飛灰都不曾看到一片。一場大火,毀壞的不僅僅是孝仁帝的陵寢,也把後來者的足跡消散得幹幹淨淨,不留片葉。

可是就在他喉嚨都說啞了,玄洛隻做沒有聽見,依舊我行我素地堅持把皇陵的所有又仔仔細細地探查了一遍。他在皇陵一呆便是數月,從冬雪消融一直到了夏花滿地,答案自是不言自明,祁瀚不忍,一次又一次地勸說未果,最終抱著牙牙學語的鯉兒找到玄洛,那丟了魂的男人,在聽到孩子含糊不清地叫了一聲“爹”後,這才似一下子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目中重現希冀。

他看著抱著鯉兒強忍悲痛的玄洛,悄悄回避把空間留給了他們父子,可是轉身的當口也發現了自己亦目光朦朧。

祁瀚罵了一聲娘,豪邁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朝後麵吼了一聲。

“煽什麼情,給老子趕緊拾掇拾掇,朝廷上那麼多事,別想著偷懶讓本王一個人苦撐!惹毛了我,本殿下一個不高興也遠走高飛,不幹了!”

回歸正軌後的玄洛,毅然地擔起了攝政王責任,總算讓祁瀚鬆出了一口氣。未免群臣再次上奏讓他繼位,祁瀚暗中命人尋找印墨寒與阮酥,這才發現玄洛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雖然所有事實都表明這兩人生還希望渺茫,況且阮酥當時還身中容骨枯的劇毒,不過他們二人都沒有放棄,也不知這所謂的堅持是為了心中的那個念想還是別的什麼……

罷了,既然都是瘋子,那就這樣下去好了,至於以後的路,兒孫自有兒孫福,但求此生國家昌盛,百姓平安也已足夠。

春風拂岸,小雨綿綿,路上行人斷魂愁腸,又是一年清明。

京城郊外印家墓園,印墨寒而後為蔣氏擇了一處風水極佳的墓地,讓其母長眠於此。一個年輕的女子挽著婦人的發髻,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朝墓園走來,她先是給蔣氏磕了頭,便麻利地把籃子中早已備下的肉食酒菜等祭品一一擺放好,身邊的孩子不解,仰起黑黑的小臉稚氣道。

“娘親,這是誰啊?”

女子一瞬恍惚,摸了摸孩子的頭,半晌才扯出一個牽強的微笑。

“這是從前娘親的……恩人的母親……”

小孩顯然不明白這些深奧的恩人啊母親一類的意思,仰著臉看看墓碑,又看看神情失常的母親,終於指著墓碑上的字笑道。

“娘,孩兒認識這幾個字,印……墨……寒……”

他抬起頭,想要等母親的誇獎,可是抬眼間卻見娘親已然淚流滿麵。小孩嚇了一跳,喃喃道。

“母親,您怎麼了?”

女子茫然地搖搖頭,柔柔道。“娘隻是高興,你先在一旁玩去。”

小孩不解地點點頭,到底是年紀小,在草地上滾了一滾,很快便忘記了母親的憂傷。女子的視線重新回到蔣氏的墓碑上,點燃了香燭,開始給她焚燒紙錢。

“夫人,知秋來看您了。公子自從那年失蹤後,便一直下落不明;雖然他還是討厭我,不過我還會一直等他……您或許會笑我傻吧,可是誰讓我戀慕上他呢?其實我也試著去忘記他,幾年前我因為放……那個人離開,被公子趕走……傷心中遇到一個老實人也嫁了,本來也想著一輩子就這樣算了,可是……心有所屬,別人縱然對自己再好,再貼心,卻還是……”

說到這裏知秋嗚嗚嗚地捂著臉痛哭出聲,也不知是觸景傷情,還是祭奠自己無望的愛情。

她這一哭便收不住淚,直到兒子跑來,興奮道。

“娘親,娘親,孩兒在那邊看到了一塊石頭上也寫著印……,就是和這上麵一模一樣的幾個字,你快去看啊!”

小孩指著墓碑上“印墨寒”三個字,亟不可待地道。

知秋猛地止住哭泣,發紅的眼睛微微腫起,可是最讓人駭然的還是她怒極怨憤的目光。

“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會有公子的墓碑!”

小孩不料向來溫和的娘親會這樣震怒,嚇了一大跳,囁嚅道。

“……真的,孩兒就帶娘親去看……就,就在那邊……”

知秋一顆心七上八下,卻還是拗不過內心矛盾的心情走上前去。

果真,便在蔣氏的墓之後,立著一座新墳,上麵的字跡便是化成灰燼知秋都認得,因為這便是她曾經的舊主阮酥的手筆。

看到這裏,知秋不疑有他,雙膝一軟,一下癱在地上,眼前好似又浮現了印墨寒眸光幽沉的臉,她怔了片刻,終是抱住墓碑慟哭不已。

“公子……公子……”

小孩被母親失態的樣子嚇得也大哭不已,這一情形到底也驚動了守墓人。這墓地是印墨寒封為吏部尚書時購置的,也專門請了人打理,守墓人走到知秋跟前。

“這位夫人,還請節哀。”

好半天知秋才失魂落魄地抬起臉,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對著來人急切問道。

“這,這不是真的……他,公子……怎麼可能……”

守墓人搖搖頭。

“是阮姑娘把大人葬在這裏的,她親手拿著公子的手書,不過即便沒有公子的字,阮姑娘那張臉,小老兒又怎麼會不認識。”

這三年,玄洛和祁瀚為了尋找印墨寒和阮酥的下落,可謂把兩人的畫像貼遍了中原內外,若有兩人的消息,去官府上報還能獲得封賞,便是中原偏塞的鄉村,這天仙玉樹一般的兩個人,已經深入百姓的記憶之中。

知秋張大嘴巴,還是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麼是她一個人回來,我不相信……”

“阮姑娘抱回來的是大人的骨灰,哎,也不知道這三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小老兒看姑娘神情悲淒,也不敢問……”

她會悲淒?!知秋隻想大笑,印象中阮酥對印墨寒的一切都是深惡痛絕,排斥至極,她怎麼可能會為了公子悲傷淒迷?這點知秋根本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