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鬼嗎?怎麼渾身這樣清爽?那些鬼差凶得很,蠻橫霸道之處,比人間的衙役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我看他們對你卻有幾分忌憚。”
印墨寒搖頭笑了一下。
“我是魅,一隻死了四百年的魅。”
林棠感到背脊一涼,舌頭有些打結。
“什麼是魅?”
印墨寒淡淡道。
“不願轉世投胎的鬼,流連於三途川,吸取了太多陰寒之氣,久而久之,便化作了魅。”
林棠忍不住問。
“為什麼不願轉世?比起這裏森冷蒼涼,重返人間難道不好嗎?”
說罷,她看著印墨寒含笑的眼神,想起方才的豪言壯語,忍不住臉色一紅。
“你在等你的夫君,我也在等我的妻子。”
“四百年了,你還沒等到你的妻子?”
印墨寒折下一株彼岸花,緩緩插@在林棠鬢間,長長的花蕊隨風搖曳,他的聲音輕柔地像風一樣。
“不,等到了,我已經是第五次看著她從奈何橋上走過。”
林棠愣愣看著他,本能覺得應該避開,但她卻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和她一起走?”
印墨寒垂眸。
“因為我們緣分斷了,縱使重生轉世,她也不會再與我相認,與其兩兩相忘,不如在這裏等著,每隔幾十年,便能看她一眼,這樣也不錯。”
林棠沉默許久,印墨寒的手指擦過她眼角,他看著指尖的晶瑩,低聲道。
“為什麼流淚?”
林棠後知後覺地抹了把眼睛,也十分驚詫。
“我、我不知道。”
印墨寒一笑,起身道。
“走吧!我們到橋上去,這裏陰寒之氣太重,你不該待得太久。”
林棠點點頭,她總覺得,這個叫印墨寒的男子,眼神中有一種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她隻要與他視線相撞,心中便有一股無由來的悲戚湧上。
但她還來不及深究,便失去了知覺,轉身的時候,印墨寒的手輕輕略過她的後頸,林棠便軟倒在印墨寒懷中。
印墨寒注視她的麵容許久,終於小心翼翼地俯身,在那毫無血色的雙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對不起,酥兒,雖然我很希望你能留下,讓我再多看看你,抱抱你,哪怕……一天也好,可是,如你所說,這裏太過蒼涼,你不能久留,錯過了離開的時辰,你便會變成和我一樣永世不得超生的孤魂……”
他抱著她走過奈何橋,孟婆已經端著一碗湯等在那裏,印墨寒緩緩將懷中的人放下,眸中終於湧現出悲戚,他再次將林棠擁入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許久,直到孟婆蒼老的聲音響起。
“快要來不及了。”
印墨寒點點頭,將她交給孟婆,看著那琥珀色的湯水一點點灌入她唇中,他淒然笑道。
“去吧!酥兒,橫豎你和玄洛,已結下永世之緣,即便不等,他也終究會與你相見的。”
他正欲轉身,林棠突然睜開眼睛,她似發瘋般推開孟婆,湯碗砸在橋上。
“我想起來了!印墨寒!我想起來了!我是阮酥!我是阮酥啊!”
她淚如泉湧,拚命向他伸出手,卻被鐵索繞住脖頸。
“生魂林棠,時辰已到,跨過奈何橋,淌過這滾滾紅塵,到司命閣中,便意味著重新開始!”
她隻覺喝下的孟婆湯在她胃裏翻湧,意識漸漸開始渙散,越用力去想,印墨寒的笑臉反而越發模糊……
望著消失在彼岸花海盡頭身影,孟婆拾起地上的空碗,對印墨寒道。
“你這又是何苦?”
印墨寒撿起橋上掉落的那朵彼岸花,花瓣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發間的餘香,喃喃道。
“我們終有相見之日,不過是……等上幾十年罷了。”
七十年後,雍王妃壽終正寢,她兒孫滿堂,最後在雍王懷中幸福地閉上了眼睛,被帶到地府時,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唇角猶自帶著微笑,剛欲走過三途川,她卻不由停下腳步,奈何橋上,隻見一名藍裳的男子負手而立,轉身對她遙遙一笑。
“你來了。”
雍王妃看著他,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奇怪,我為什麼……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