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裏,閑著無聊的時候,她將抽屜裏麵的照片全都翻了出來。
那些照片記錄了尼日爾的點點滴滴,有時候是一大片火燒雲,有時候是一座荒蕪的村落,或者是幾個瘦骨嶙峋的孩子……
海正的照片很有藝術性,也很有靈魂。
翻閱他的筆記,她能見到他字裏行間的情感,是一種博愛和公正。
他希望能通過這些照片向人們展示一個完整的尼日爾,希望全世界的人們都能認識到這個國家的人民,這裏的災害,這裏的疾病,這裏的戰亂。
他曾經是一個記者,揭露世間醜惡,用他的視角呈現真相,對於他來說,記者這個職業不光光是個飯碗,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信仰。
涼城一遍遍地翻閱過他的照片,他的筆記。
涼城從來沒有見過海正這個人,但是,這個男人的形象卻已經在她的腦海中被悄然勾勒出來,她敬佩他,也同樣羨慕著他。
敬佩他的勇氣,敬佩他的品格,也同樣羨慕著他的勇氣,羨慕著他的肆意。
*
麵前是一個半舊的鐵碗,上麵墨綠色的油漆已經被蹭掉了不少,裏麵放著幾個饅頭,手邊還有一碗蔬菜湯,隻是碗底薄薄的一層蔬菜,湯的表麵浮著泛黃的油漬。
這已經不是涼城第一次吃這裏的食物,饅頭看起來已經重複蒸過幾次,麵皮已經開裂,一口咬下去的時候還覺得幹澀得很,幾乎難以下咽,涼城的眉頭微蹙,就著手邊的湯水喝了一口,才勉強吃完了兩個饅頭。
食堂裏麵很是安靜和諧,偶爾有碗筷碰撞的聲響,廣播裏麵是一個好聽的女聲,在播報著新文,英式的口音,比美式抑揚頓挫了許多。
“……Attwoo‘clockp.m.thisafternoon,aplanecrashedfromParistoNiger,wherehundredsofpassengerswerekilled……MostofthepassengersintheplaneareChineseandalsopassengersfromEurope……”
廣播裏麵的新聞還在不停的播報著,涼城的全部注意卻全部被這則新聞吸引,勺子從手中劃了出去,撞擊到桌麵上,又被彈到了地上。
坐在涼城周圍的有幾個是中國人,他們聽到新聞小聲地討論起來。
“真是可憐,飛機失事,那不是屍骨無存?!”
“尼日爾這個國家這麼混亂,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到這裏來?”
“那些中國乘客可能是來看望在這裏工作的親屬吧,就像我們這些人。”
“是啊,當初畢業的時候去中石油實習被分配到這個地方來,我是一萬個不願意,也是因為離家太遠了,跟家裏的照麵就會少很多。”
“你們有什麼親人選在這個時候來看望的嗎?”
……
周邊的談論像是魔咒一樣源源不斷地鑽進耳中,涼城整個人僵在原地,眸間染上了驚懼。
她的喉間滾動,幹澀莫名,眼前一片渙散,唇色在一瞬間雪白。
她忽然就想起了顧南風的短信,那個男人說過要來這裏找她,算一算時間,很有可能在這個航班裏麵。
如果,如果說顧南風就坐上了這班飛機,如果說他因為這場事故身亡……
涼城越想越覺得恐怖,明明是熱到窒息的溫度,她卻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像渾身的血液都被凍結。
涼城不斷地撥打著顧南風的號碼,一個、兩個……十個……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輕稍後再撥……嘟嘟……”
她霍然站起身來,凳子哐當一聲側翻,涼城尚且來不及將它扶正,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衝去。
途中,她繞過許多的桌椅,因為走得急,因為內心的慌亂,她的雙腳不斷地磕碰到桌角,錐心的疼痛經過神經到達大腦,她的眼角噙著淚花,卻不管不顧地往外衝去。
她想起顧南風那張冷峻的臉龐,她想起他的笑來,他的一言一行,他的音容笑貌都在自己的眼前無限清晰,就像是放映幻燈片一樣,不斷地在自己的腦海中閃過。
涼城一路跑到鐵柵欄外,她來不及換鞋子,穿著一雙涼拖,走到滾燙的沙地上,不斷有沙子、小石子滾進鞋子裏,與自己的腳底摩挲,滾燙且疼痛。
幾輛越野車停在柵欄外,那些是公司辦公用的交通工具。
現在是晚飯時間,車裏麵沒有一個人。
涼城一一從這些車窗向裏麵看去,最後挑了那輛墨色的越野車,隻有那輛車裏麵,鑰匙沒有從鑰匙孔裏麵拔出來。
涼城使勁地拉著車門,迅速地鑽進車裏,然而,當她轉動鑰匙的時候,卻完全不能點火啟動,她嚐試著多轉動幾次,仍舊沒有一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