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玉坐在步輦中,聽著車後窸窸窣窣的鐵鏈聲,掀開紅紗一看,裴漠果然不遠不近的跟在車後。
裴漠是罪臣之子,若非皇帝赦免,沒人敢帶走他。可從頭至尾,沒人敢阻攔李心玉的這場胡鬧,畢竟這位唯一的小公主是皇帝和太子的掌中寶,別說是要一個男奴,即便是要天上的星辰月亮,他們也得二話不說地搬了梯子去摘啊!
步輦中,李心玉心事重重地放下紅紗,心中有些鬱卒。她明明是下定決心來殺裴漠的,結果又稀裏糊塗地將他帶回了身邊。
既然帶都帶回來了,總不能又退回去罷?
“罷了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又何必打打殺殺的活得那麼怨懟?”李心玉撐著下巴,如此開解自己。
不過,不能再像前世一樣把裴漠當男寵之流養在身邊折辱了,否則待到他羽翼豐滿了,又得造反不可。
嘶,頭疼!
李心玉屈指揉了揉眉心,心想:這麼個心高氣傲的人,該以什麼身份養著他呢?
這個問題,李心玉想了一路也拿捏不準,到了清歡殿,白靈前來請示:“公主,那個奴隸該作何處置?”
李心玉想得腦仁疼,便揮手隨意道:“找間柴房,將他關著吧。”
白靈領命,拽著裴漠的鏈子朝柴房走去。
臨走前,裴漠深深地看了李心玉一眼,漂亮的眸子中滿是探究的意味,似乎在無聲地詢問為什麼救他,為什麼會選擇他?
李心玉不敢與他對視,生怕自己會溺入他深邃的眼波,隻得哼著小曲兒,佯裝不在意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直到身後叮叮當當的鐵鏈聲遠去,她才鬆了口氣。
李心玉不曾料到,此時太監劉英正就躲在廊下的拐角處,密切觀望著她的一舉一動。
劉英這幾日一直活得心驚膽戰。
自從那日李心玉墜馬醒來,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李心玉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厭惡。他仔細反省了數日,數日不敢在李心玉麵前露麵,可反省來反省去,他愣是沒猜出自己是錯在哪箱兒。
莫非是他暗地裏抱了太子大腿,所以襄陽公主殿下才生氣了?
不管怎樣,得先哄好這小祖宗才行!
想到此,他眯了眯眼,視線落在庭院中那名帶著鐐銬的瘦高少年身上,再想起襄陽公主從小就喜歡美男子,當即心生一計,得意洋洋地想:若是將來這小男奴得寵了,還得感謝他劉公公搭橋牽線呢!
清歡殿的後頭有一座小湯池,池底有一股溫泉湧出,終日水霧彌漫恍若仙境,乃是李心玉平時沐浴梳洗的去處。
李心玉脫光了衣物,任憑烏黑濃密的秀發伏貼在瑩白如雪的身軀上。這具身體十五歲了,腰肢細軟,前後起伏,已是初現玲瓏妙曼的姿態,夕陽透過窗欞斜斜灑入,照得她肌膚上的水珠更是晶瑩剔透,仿佛連空氣都在發光。
李心玉洗去一身疲憊,渾身宛如脫胎換骨,身心輕暢,好像連前世的那場噩夢也一同洗去似的。
泡得腦袋暈暈乎乎的,直到宮女催促,她披衣上岸,赤腳踩在柔軟華貴的波斯地毯上,即刻宮女捧來了水晶素丸子、稻香雞、碧粳桂花粥等精致的菜肴。
擦幹濕發,用完膳食,已是華燈初上。今日李心玉異常疲憊,便揮退宮人,早早地回房歇著了。
走到寢殿跟前才覺得有些奇怪,此時早早掌了燈,卻無人在裏頭鋪床疊被,幾個服侍李心玉就寢的嬤嬤都立侍在外。見到李心玉到來,幾個司寢嬤嬤都顯露出緊張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心玉停了腳步,問道:“你們怎麼在外頭,被褥都鋪好了?”
司寢嬤嬤答道:“回稟公主,都備好了。”
李心玉正犯著困,不疑有他,打著哈欠進了寢房。
她的臥房很大,從外間繞過珠簾輕紗,便是精致又寬敞的內間,綾羅屏風後,整麵牆壁都被做成了書架,擺滿了各色卷宗書籍,而另一麵牆則擺滿了玉器古董,所有世間珍寶一應具有,錯落有致。而內間的最中央,是一張極為寬廣的象牙鑲金的胡床,胡床上掛著紅綃軟帳,四角綴有銀鈴,映著昏黃的燭火,如仙人居室,更顯富麗堂皇。
一陣銀鈴脆響,紅綃曼舞,映出床榻上一個模糊的身影。
李心玉驀地嚇了一跳,登時睡意全無,猛地後退一步躲在書案後,喝道:“誰在那!”
床榻上,軟帳中,那個模糊的人影不安地動了動,卻並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