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瑨像是個孩子似的蜷起身子,將臉埋於掌心道,“她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不是我啊。”
“皇兄,三娘子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這是強求不來的,你別折磨自己了。”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著實令人心疼,李心玉道,“好歹是你的骨肉,既然送回來了,便好生養著。”
正此時,已有宮女請了資深的嬤嬤過來。嬤嬤育兒經驗豐富,也不多話,隻掀開尿布一看,對太子和李心玉道:“二位殿下,這位小公子是尿濕了,身上不舒服,故而啼哭不止,需換片幹淨的尿布子。”
李心玉招呼嬤嬤,“找些幹淨柔軟的棉布,給他換上吧。”
嬤嬤‘哎’了一聲,將孩子從裴漠懷中抱過來,放在膝上,耐心地解了孩子身上裹著的綢布,忽然低呼一聲,“殿下,小公子的內衣上寫了字,似乎……是一封信呢。”
聽到有留信,李瑨好似枯木逢春,迅速抹了把眼淚跳起來,步履匆忙地奔了過去,拉開孩子的內衣一看,上頭果然有裴三娘子的親筆留言。
【太子殿下,小婦人並非無情之人,隻是過往沉重,我心中淒苦難以釋懷。如今孽緣根種,十月懷胎誕下此兒,乳名阿遠,未知禍福如何,惟願殿下好生將養此兒,教他好生做人,匡扶社稷。
你我既然不會有結果,倒不如就此相忘於江湖,莫要尋我。廟堂之上,願君勤勉,成一代明君,小婦人處江湖之偏,亦可寬慰矣。】
斷斷續續地看完這幾行字,李瑨再次淚流滿麵。他緊緊地攥著這件內衣,手背上青筋顯露,埋下頭嗚咽出聲。
他哽咽不能語,因為他知道,他的嫣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嬤嬤已經換好了尿布,但孩子的啼哭仍在繼續,怎麼也哄不好。李心玉一邊用新買的撥浪鼓逗弄孩子,一邊拍了拍李瑨的肩,勸慰道:“皇兄,你試著抱抱侄兒罷,這哭得多令人心疼。”
良久,李瑨深吸一口氣,擦了擦濕紅的眼睛,顫抖著伸手,張開懷抱。
李心玉將孩子交到他的懷中,又指導他抱孩子的正確姿勢。說來也奇怪,這孩子一到李瑨懷裏,便立刻止住了啼哭,隻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望著李瑨,似是打量,又似是好奇。
“咿呀。”孩子發出含糊的聲音,兩隻小肉手朝李瑨伸來,似乎想要觸碰他的臉頰。
李瑨試著晃了晃臂彎,孩子便咯咯地笑了起來。李瑨吸了吸鼻子,狂躁悲痛的神情漸漸被安撫,亦破涕為笑。
李心玉望著父子倆,感歎道:“真是神奇。”
裴漠道:“血濃於水,此話不假,父子間的感應是天生就有的,無可替代。”
“剛才那一瞬,皇兄好像沉穩了不少,是我的錯覺罷。”李心玉輕笑一聲,轉動手中的撥浪鼓,走過去逗了逗孩子,又對哥哥道,“皇兄,給侄兒起個名字罷。”
李瑨一怔,神情溫和地望著懷中小小的一團,良久方道:“他娘給他起的乳名,叫‘阿遠’,我想,他的大名就單一個‘思’字罷。”
李思,乳名阿遠。思遠思遠,思念的是遠在天邊的心上人。
這個孩子的出現,在朝中掀起了一股軒然大波。
他來曆不明,母親無名無分,甚至沒有蹤跡可尋,如何能認祖歸宗成為龍子皇孫?但李瑨卯足了勁兒要將孩子養在東宮,與朝臣們大吵了幾架,雙方不歡而散。
最後滴血認親也認了,李常年被鬧得沒有辦法,隻好和朝臣們商量各退一步:太子在一年內娶妻,將李思寄養在太子妃的名下,與其他皇子一視同仁,皆為天潢貴胄。
聽到這個決定,李瑨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淡淡道:“一年後再說罷。”
這一年裏,李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既不出去玩樂,也不恣意揮霍了,簡直是脫胎換骨,終日伏案讀書批閱,當真有了幾分儲君的模樣與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