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過年(3 / 3)

我和梁雨先到了昆侖飯店,坐在那個古香古色的潮州菜館裏要了一壺工夫茶喝著,台子上幾個相貌醜陋的女子咿咿呀呀地唱著廣東粵劇。過了將近四十分鍾張文正他們才姍姍來到,一問,果然如梁雨所說,那條街是單行,被一個騎摩托的警察逮個正著,本來罰點錢也就完了,張文正卻非跟人家理論,說是前兩天還走過,那時候不是單行。警察說,可現在是。小姑一臉不高興,說張文正無聊,跟警察沒完沒了,像個娘們兒。

過了一個小時大家的情緒才穩定下來,大姑四處看著,用手捅大姑夫說,人家這兒好,講究、漂亮,唱戲的人穿的衣服也好看。我仔細看了看那幾個醜女人的衣服,果然如大姑所說,衣服的做工和質地以及顏色搭配都無可挑剔,黃色軟緞上繡了淺綠色的牡丹花,滾著咖啡色的窄邊兒,手襻的扣兒顯得十分精致。

梁雨見我盯著那些唱戲的女人看,就問我是不是喜歡中式衣服,還說沒見我穿過中式衣服,提議一會兒吃完飯去燕莎看看,那兒的中式服裝挺出名。小姑說就是太貴了,說完這句話就看著張文正。張文正卻裝聾作啞,一個勁兒喝茶。小姑將筷子重重地扔在桌子上,瞪了張文正一眼。

大姑夫顯得特別激動,直感謝梁雨的盛情,我突然想起大姑夫好像就是潮州人,一問果然是。梁雨高興道,呀,真是鬼使神差,馬屁拍得真準。幾杯茅台下肚,大姑夫的話多起來,說他如何愛大姑,如何喜歡這個家,又感謝張文正和梁雨,特別是梁雨,小萁這個樣子了,還這麼癡情,太讓他感動了。說著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站起來衝著梁雨一飲而盡。

梁雨的表情有點不自然,我看出來了,他眼睛眨動的頻率加快,他不自然的時候就是這副表情。我勸大姑夫少喝點兒,還要照顧大姑。一提大姑,大姑夫就冷靜了,他軟塌塌地坐下來,一隻手撫著大姑的後背,兩眼竟淚汪汪的。

吃完飯十點多鍾,梁雨問我要不要回去休息。我說不是去燕莎的嗎。小姑也要去,張文正在一旁不涼不熱地道,恐怕已經關門了吧。小姑說報上登了,大商場營業到淩晨一點。張文正要去送大姑他們,小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我和梁雨走了。

果然,走進燕莎的轉門,人多得分不出個兒來,一團一團的。大部分人是來休閑的,扶老攜幼,走走看看,真正買東西的不多。

我們乘電梯到了二樓,直截去了賣唐裝的地方。小姑順手扯了一件套在身上,對著鏡子來回照,梁雨讓我也試一件。我看了一眼周圍試衣服的,都是些豐腴的女子,正猶豫間,見一個時髦女孩兒拿了一件大紅的唐裝對著鏡子比劃,我覺得麵熟,想了想就試著叫了聲“小淩”,女孩兒回頭,看著我愣了一下,又看了一下我身後的梁雨,麵露尷尬之色。

小淩走近我,一股香水味兒直撲我的鼻子;這是個盡量擴展自己空間的女孩兒。我問她一個人來的?小淩點頭,並說她喜歡一個人逛商店。我回頭看梁雨,梁雨的表情很平淡,我琢磨著他們是不是在演戲,這時候小姑拿著一件橄欖綠色的高領唐裝讓我看,看見小淩讓我介紹,我說是我的朋友,小姑說你的朋友真漂亮,並毫不客氣地讓小淩幫她參謀。趁小姑和小淩說話的時候我悄悄對梁雨說:

“梁雨,你讓我覺得內疚。”

梁雨聽不懂我的話,疑惑地望著我。我猜他是假裝不懂,心裏肯定跟明鏡似的。那我也就跟著裝糊塗吧,那些搞不懂的東西就帶到骨灰盒裏去吧。

我看見小姑高高興興地去了收款台,就走到小淩身旁跟她搭訕,問她現在幹什麼,是不是還給劇組打雜,建議她找個相對穩定的工作。小淩說那樣的工作幾乎沒有,再說要真是那種穩定的工作都得做班,她已經受不了那種刻板的生活了,還是過一天算一天吧,落得個自由自在。梁雨索性走出賣唐裝的地方,好像我和小淩是兩顆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炸彈。其實我和小淩都滿懷善意,根本沒有找對方麻煩的意思。

我說,小淩,對不住了,讓你受委屈了。小淩當然明白我的意思,她的臉一下紅了。小萁,你不要想那麼多,事情也並非像你想象的那樣……

從燕莎回家,一路上大家都沉默著,那氣氛簡直不像過年,倒像是剛開完什麼人的追悼會。

進了院子,小姑直奔自己的屋子,我猜她是看張文正走了沒有。

進了屋門,我一下倒在床上,梁雨坐在沙發上抽煙。一根兒煙抽完了,他走過來坐在我身旁看著我,眼睛裏滿是憂傷。我也回望著梁雨,我被眼前這個憂傷而美麗的男人感動了;親愛的讀者,原諒我用“美麗”這個詞兒來形容男人,因為我實在覺得此刻的梁雨——這個充滿善良和同情的男人美麗無比,沒什麼其他的詞兒更能表達我此刻的心情了,我感激他的善良,和那種無與倫比的高貴的同情心。

我發現梁雨在流淚,清亮的眼淚順著他那張英俊的臉龐滴落下來。我有點慌亂,我總覺得一個男人流淚是件恐怖的事情;我抓起枕巾為梁雨擦臉,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然後用一種充滿悲淒的語調說:

“小萁,我是愛你的,此刻已經是新的一年了,在新的一年裏會有許多男人愛你,而我是第一個愛你的人,就請你給我這個權力好嗎?”

我一下抱住梁雨,我意識到,此刻我擁有的東西是我今生今世最可寶貴的,它已經非愛情可比,是一種超乎情愛之上的東西,我為能擁有它而感到莫大的榮幸。

“梁雨,我真的非常感激你,你無法想象我對於你的感情;並請你原諒我以往的任性和狹隘……”

這時候梁雨的手機響了,我說去接吧,不必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們做愛了,做愛之前我看了一下表,淩晨三點零五分。我又一次感到人類的一切的愛意來源於性愛,離開了性愛人類的生活會是怎樣的了無生機啊;而愛情與性愛之間,路途有多麼遙遠,姑且不用去管它吧。

不管怎麼說,做愛的時候我是愛著梁雨的。他的富有彈性的身體,他集中表現在性方麵的力量,都讓我的身體和靈魂無可挽救地癱軟和順從,一個女人的癱軟和順從就是對於男人的愛戀對於整個世界的愛戀。

梁雨不停地問我:好麼?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

他對我身體的關愛讓我感動,然而一個愛戀當中的女人是不知疲倦的,她的最有力的回答便是永不停頓的行動。

“我想就這樣死去,讓你在我的身體當中……你像一株植物一樣種植在我的身體裏,這樣你就把你愛的種子播撒在我的身體裏了,到了那個世界它就會長大……”

我說著的時候梁雨不停地撫摸著我的臉頰,那種無盡的柔情通過他的撫摸滲透進我的皮膚乃至靈魂。將近淩晨四點,梁雨說聲“累了”便倒在我身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