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契子這種東西,是不當輕易視於旁人的,而鄭喬手中的契子,是他親自登門找到舞蹈教坊討的,雖人家賣他麵子給了,但他還是壓了千兩銀子作為抵押,隻說暫借幾日,便會歸還,又付了二百兩的酬金。
劉德危皺著眉頭,先將那張契子拿在手裏看過,落款處如同鄭喬所說,寫著\"龍泉鎮杜氏\"五字,上麵印著一枚鮮紅的指印,一看便是真東西。
杜氏站在不遠處一看那搬,就認出正是她當日簽得的,當下沒再顧及那麼多,心頭冒火的她,側身扭頭狠狠瞪向鄭喬,恰他扭頭看來,進門兩人頭一次視線對上,隻是這麼一眼,便讓鄭喬麵露怔仲。
杜氏卻看著他冷聲道:\"鄭大人真是了得,為占他人妻兒,卻是什麼東西偷的搶得都拿得出來!倒讓我這婦人,大大地漲了見識!\"
麗娘一直注意著鄭喬的舉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總算見得這一直被杜家兩兄弟擋在身側的杜氏,但見這婦人不複那次君子樓時的素氣,一條金底拋彩的收腰束裙,外罩嫣紅串丹的八寶祥紋織錦長衫,腰間係著嵌雖三色扣帶,說是明豔卻帶著貴氣,再瞧那似雲翻飛的驚鷎髻上,明珠翠玉不得見,反是她白日怕俗不敢戴得的金飾!
一溜兒的金縷片紅寶石簪頭,尤以左額搭下的滴金灑穗花鈿,盡顯那張妝容淡抹的雍雍容顏,眉眼帶怒,更麗三分,不見半點俗,盡是華貴態!
見著這氣勢淩人地張口便譏的婦人,恍然間,麗娘似又回到十幾年前,初被領進鄭家門,向主母奉茶時候,在她心儀已久的出色男子身旁端坐,不顯半點遜色,華光難掩的鄭夫人,在她跪下奉上熱茶時,沉穩接過,卻轉手潑在那男子臉上的鄭夫人!
身子輕輕一抖,她下意識便垂下頭去,抄於袖中的十根手指緊緊扭在一起,克製住心中的不甘、怨忿、嫉妒,還有一絲她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的自慚形穢。
秋娘將杜氏的怒斥,鄭喬呆呆的目光,還有麗娘那短短複雜的一視看在眼中,因這間斷了十五年的一場愛恨,讓她忽有所感,一名女子,身在古代,若是像杜氏這般在婚姻中眼不容沙,那,該當注定是一場悲劇吧。
劉德危放下契子,又拿過一崔書信輕輕抖開,卻在見到信上宇跡之後,大手一抖,順手抓起醒木便是\"啪\"地一聲巨響一一\"混、胡鬧!簡直是胡鬧!\"
眾人齊齊投去視線,就見劉德危此刻正臉色發黑地盯著手上的信紙,頭也不抬地壓著嗓子問道:\"鄭、鄭大人,那畫像上當真是你夫人.這信箋亦是你夫人親手所書的?\"
鄭喬一頓後,道:\"正是。\"
杜氏心中有些發苦,想到她當初字字真心,如今卻被拿來做了這等用處,可沒等她神色黯下,便聽堂上一聲驚怒道:
\"鄭大人!本官是不如你在朝中地位牢固,可也不是任人威逼之沫!你誘錯人了,也嚇錯人了!\"在滿大廳驚愣的目光中,黑著臉的劉德危\"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大手一揮,將案上的畫卷和信紙全都拋於堂下,少卿和幾名評事想勸,可目光溜到那\"吧塔\"一聲落在地上滑開的畫卷後,卻都瞠目結舌起來。
\"哈哈哈!\"站在前麵的杜景珊突然爆笑起來,秋娘好奇地溜邊上前兩步,先是順手抓住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飄落在自己麵前的信紙,待目光見著那躺在地上畫卷中的人物後,便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那大尺見長的泛黃畫卷之上,哪裏有杜氏半點身影,分明是一黑臉乎乎啦鬼道士鍾馗模樣!
杜氏看著原本當是自己的畫像變成了猙獰的鬼臉,競也笑出聲來,讓同樣看見畫上之物的鄭喬和麗娘陡然色變,鄭喬幾步上前將畫像撿起,摸著那不會認錯的裝裱,也隻有他能從細微辨別出來,這畫是經了旁人小意修改過的,將一名美婦,塗抹成了鍾馗!
杜氏畫像被毀,讓他向來溫潤如水的目光中流過一絲殺氣,沒容他多想,便聽得一聲並不陌生的清脆音調:\"咦?這上麵寫的一一設法相助,則黃金百兩,華宅一座,不相助,則丟官失勢,望爾智擇。\"
廳中或怒或笑或呆滯的一群人,看著堂上嬌小的少女捧著那發舊的紙張字字念來,所有神情收起,數十道目光一同投向鄭喬,有不敢置信的,有難掩不屑的,更有譏諷滿麵的。秋娘見著這紙上所書,隻恨不得當下就能見著杜智,好抱著他親上兩口才行,這畫、這信不是她大哥動的手腳的,還能是誰,杜智啊杜智,真個是忒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