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明爭暗鬥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太平興國六年(981)。
四月的開封春風和煦。閑來無事,人們便喜歡坐在酒肆裏,三五成群,聊天說笑,奇聞軼事,無所不談。
開封人士,個個能說會道,上至國家大事,下至尋常是非。遊走在開封的茶館酒肆當中,若無幾個新鮮的段子,最好別提自己是開封人,免得辱沒了“天子腳下”這個名號!
自從開寶六年(973)八月被罷相以來,趙普便一直待在河陽。這日趙普在外喝酒,恰好坐在他對麵的是出身洛陽豪門大族的妹夫侯仁寶。自從趙普失意之後,盧多遜權傾一時,處處給侯仁寶穿小鞋,將他貶去邕州。邕州乃蠻荒之地,生活條件極其惡劣,過慣了豪門貴族生活的侯仁寶無時無刻不想回到京城。
太平興國五年(980)七月,太宗任命侯仁寶為邕州軍隊主將,任交趾路水陸轉運使,負責交戰區的後勤保障。
妹夫侯仁寶乃一介文人,從未上過戰場,豈會領兵打仗?思及此處,趙普不禁長歎一聲。“盧多遜!”趙普咬牙切齒地默念這個名字,不知不覺便握緊拳頭。趙普心想: 當年我於雪中定策,先南後北,打下大宋江山之時,他盧多遜還隻不過是一名小小的知製誥,可如今,這個曾經不起眼的知製誥竟敢在我頭上耀武揚威!
過了一會兒,趙普鬆開緊握的拳頭,自己現在是一介無職無權的太子太保,如何與當朝宰相抗衡?正無奈感歎之時,忽聽得酒肆中的客人爭吵起來。趙普聞之忽然心中一動,原來他們竟然在議論杜太後的臨終遺言之事!
這幾位客人分賓主落座。主客穿一件黑布衣,賓客多著青麻粗布。左手邊的這位賓客便對其他人說道:“前些日子我得知一個秘密,你們可願意聽來?”
那主客便說:“什麼秘密,賣什麼關子?”
“我若講出來,你這酒可管飽?”
“你若講得好,管你三頓。”
“好,一言而定。話說當年太祖生母杜太後患病,太祖不離左右,親侍湯藥,然杜太後病情終究未好轉。自知大限將至的杜太後召太祖與趙普入宮,命趙普草擬遺旨。”
趙普聽到這裏,這些人竟然講的是自己,且再聽下去。
那賓客喝了半杯酒,繼續說道:“杜太後當時便問太祖:‘汝可知何以得天下?’太祖至孝,見母親病危,啜泣不斷,無法應答。杜太後再問,太祖才止淚答道:‘兒臣得天下,乃受父母之庇蔭。’你們可知杜太後如何說?”
其他客人都催他:“你就別賣關子了。杜太後到底如何說?”
那賓客繼續說道:“杜太後聞之,一直搖頭,對太祖說:‘不然,汝所以得天下,乃因後周皇帝年幼。假使後周有年長之君,汝何以得天下?切記,汝若駕崩,需將帝位傳於汝弟,複傳之光美,後傳之德昭。由年長之君治理天下,方為社稷之福。’太祖乃是至孝之人,便回話杜太後:‘母後有命,不敢不從。’杜太後便命趙相將顧命之言記成誓書,並藏於金匱之中。”
趙普無奈,果然市井之言不足為信。突然,趙普又大喜,大喝三杯揚長而去。
客人和酒保都覺得這老頭真是瘋瘋癲癲的。
趙普出門之後,一路在想: 客人所爭者,無非此事真假。有言此事為真者,杜太後去世兩個月後,宋太祖任命弟弟趙光義為開封府尹、同平章事便是明證;有言太祖駕崩已然成謎,此事不可信;亦有言杜太後遺言為真,然所謂誓書藏於金匱之說不可信。
趙普又想到當日杜太後確有遺言,但顧命之事卻無,金匱之事更是子虛烏有。然而當日又確實隻有太後、太祖與他三人,為何不借這金匱之事再起,以報這口怨氣?趙普便在心中謀劃他的大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裝醉,醉得一塌糊塗,醉得醜態百出。
近日趙普家中氣氛非常壓抑,隻是因為趙普妹夫侯仁寶慘死交趾。任憑這院子裏花紅柳綠,趙夫人坐於院中,也無心欣賞。剛剛家仆回報,老爺尚未歸家,她有些擔心。雖然趙普並未對她明言,但她亦猜得出,侯仁寶是被人害死的。趙普行事剛斷,在朝中難免樹下政敵,自從被罷相之後,那些政敵便不安分起來。
“夫人,老爺回府!”
聽到仆人稟告,趙夫人連忙出去迎接。趙普腳步踉蹌,滿身酒氣,見到夫人,嬉皮笑臉,耍了很多酒瘋。趙夫人見之,心內不禁又生憂慮。她命仆人將趙普扶到房間休息,望著趙普滿鬢華發,趙夫人不禁潸然淚下。太祖在世之時,他竭力反對太祖將帝位傳於太宗。可結果呢?太宗貴為天子,他這一朝宰相卻成了無職無權的太子太保,她隻是希望家人平安康泰,現在卻已成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