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驚天巨變
幽州城內，耶律休哥坐在案幾之前，借著昏黃的燈光查看各州傳來的戰情，心中愁悶，坐立不安。宋西路軍接連攻占寰州、朔州、雲州，以及應州，中路軍攻占飛狐城以及靈丘縣，直逼蔚州。燕雲十六州便失陷一半，隸屬遼國將名存實亡。幽薊之地形勢危急，兵力尚且不足，蕭太後卻不得已派兵馬守備平州海岸，防備宋軍。
連日來，耶律休哥白天派出精兵虛張聲勢，疲憊宋軍。為避免宋十萬大軍不日攻城，耶律休哥毅然決定，將率先前來支援的五千禦帳親騎派出，繞道宋軍背後，斷其糧道。
“報，大王，前線來報！”
耶律休哥連忙起身道：“勝敗如何？快傳！”
話音剛落，一名滿身鮮血、氣喘籲籲的兵士被攙扶進來。
“戰況如何？”耶律休哥趨身上前，急切問道。
“大王，我軍遭遇宋軍米信和李繼隆所部，戰敗！”兵士虛弱地說道。
耶律休哥心中一沉，眉頭緊鎖，麵色陰沉，半晌，沉聲道：“細細道來。”
兵士不敢猶豫，顫聲道：“啟稟大王，大軍出發後分部行進，我部繞道宋軍背後，於新城東北遭遇運送糧草的宋將米信。戰不多時，我軍便被宋軍擊敗。後我部與其他各部會合，重新進攻宋軍。米信部僅率龍衛精兵三百騎，被我軍團團圍住，接戰不支，死傷大半。時天色將晚，米信雖作戰驍勇，但寡難敵眾，眼見就要全軍覆沒，不料宋軍李繼隆突然來援，大敗我軍。”
耶律休哥眉頭漸漸舒展，臉色轉好。話音剛落，耶律休哥笑道：“爾等雖敗，然先勝之，宋軍糧道已遭斷毀。本王會再派軍士擾其糧道，如此，宋軍軍心必受其擾，真乃天助我也！本王明日便奏報太後，我軍大捷！”
兵士不明所以，但聽奏報大捷，頓時長舒一口氣。
燕雲十六州居民皆為漢人，生活艱難。曹彬率東路軍占領涿州，百姓歡呼雀躍。為感謝宋軍解救城中百姓於水火，城中名望老者商議決定，舉行社火遊行慶賀。社火當天，鑼鼓喧天，爆竹聲聲，獅騰龍躍，人山人海，軍民齊樂。然而，城內喜悅的氣氛尚未散去，涿州居民便被深深的震驚所籠罩。
“將軍不能走！吾等在此等候大軍五十年，終於等到今日，將軍豈能置百姓於不顧，棄城而走？”一位白發老者攔在曹彬馬前，感慨泣聲道。
曹彬望著滿街百姓，心中為難不已。十萬大軍占領涿州二十餘天，糧道卻被遼軍截斷，如今涿州城外無援軍，隻能暫時退出涿州。曹彬翻身下馬，愴然道：“本將無能，遼軍截我糧道，十萬大軍即將無糧可食，棄城而走，亦是無奈之舉，還望老者見諒！”
老者當即不再阻攔，起身卻道：“將軍，城中軍民飽受遼人欺辱，爾等若去，遼人必再次來犯，到時生靈塗炭，吾等何以活命？將軍若是不棄，吾等願隨將軍同去！”
老者話音甫落，滿街百姓紛紛跪倒，齊聲道：“吾等願隨將軍同去！”
老少婦孺黑壓壓跪倒一片，泣聲不斷，曹彬感慨不已，萬般不忍也須硬下心腸：“諸位請起，大軍撤退隻為一時之避，諸位跟隨大軍撤退實屬不便。本將答應諸位，來日，大軍定會重返涿州，還諸位一個安平世道！”
“將軍此話當真？”老者顫聲道。
“當真！”曹彬道。
策馬出城，望一眼涿州城門，曹彬暗下決心，不僅涿州，等到三軍會合，他還要率軍直搗幽州！
耶律休哥得知宋軍撤出涿州，大喜過望，即刻派出騎兵騷擾宋東路軍，同時等待援軍到達。蕭太後得到戰報，即刻派出使者前往陣前犒賞三軍，並且調整作戰部署，調集兵力抵抗宋中、西兩路大軍。
“糧道被截，撤出涿州？”太宗用力握著戰前送來的奏報，咬牙切齒道。
“若非曹彬急功冒進，過早攻下涿州，中、西兩路大軍一時無法趕去會合，豈會出現如此困境！糧道被截？若非大軍主力行軍過快，糧草豈會供應不上！”太宗氣憤之餘，命太監迅速展開作戰陣圖，籌謀大局。除東路軍冒進之外，西路軍在潘美的率領下已順利攻下寰州、朔州、雲州和應州，中路軍亦向蔚州進發，一切都在按照計劃行事。
“來人，速速傳旨，命曹彬率軍南還雄州，與米信部會合，養精蓄銳，等待中、西兩路大軍支援，切記，莫要往返奔波，令大軍疲憊！遼國麵對三十萬宋軍，必定會在全國範圍內點籍招兵。然遼國本土地域遼闊，若要召集契丹、渤海、女真、室韋、奚人等北方遊牧民族青壯年，並趕至幽薊之地，至少需要三個月時間。我軍應趁此拿下幽州！”
開戰至今方一月有餘，想到宋軍還有兩個月時間，太宗不禁大鬆一口氣。
四月中旬入夏不久，天氣酷暑難耐。傍晚時分，宮帳之內似蒸爐，蕭太後便與韓德讓出帳，在微風徐徐中愜意地散步。耶律隆緒在不遠處騎馬射箭，不亦樂乎。一隊騎兵正快馬加鞭，趕往遼軍大營。
幽州城外的落日與草原的落日相比，終究不那麼壯麗，卻也多了幾分秀美。蕭太後非常享受此刻的光景，似乎一切都拋在九霄雲外，即使是朝堂內外非議她與韓德讓的關係，即使是垂簾聽政引起的爭議，此刻都是雲煙。隻身南望中原，那裏有太祖的心願，也有她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