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楊業之死
王臨機擔憂地望著呆呆發怔的太宗,心中焦急卻不知如何是好。東路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兵敗已成定局,這幾日太宗心情低落,時常暈厥。
王臨機擔心太宗受了魔怔有損身心,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喚道:“陛下,陛下。”
發怔的太宗這才回過神來,隨即起身在殿中緩緩踱步。三月大軍始發之時,趙普曾上疏問及北伐之事,字裏行間透出反對北伐之意,時太宗北伐之心堅若磐石,便對趙普的上疏置之不理。如今不忍回顧。
趙普在奏疏中提道:“竊慮邪諂之輩,蒙蔽睿聰,致興無名之師,深蹈不測之地。”此言無疑給焦頭爛額的太宗找到了台階與替死鬼。太宗沉思半晌,決定回複趙普奏疏。
宋東路軍潰敗,遼軍反撲勢若破竹,前期所收複的蔚州、靈丘、飛狐等地相繼失陷,太宗急命中、西兩路大軍迅速回撤。宋軍全線潰敗,前期戰果相繼喪失。太宗心想,若是將寰、朔、雲、應四州居民內遷中原,解救各州民眾於水火之中,也不至於一敗塗地。主帥潘美急遣楊業接應。
時楊業與主帥潘美、監軍王侁,以及團練使劉文裕商議撤軍之事,他們審時度勢,設計聲東擊西之法,使宋軍安全護送百姓南撤。
楊業提出:“各位將軍,我願率一支兵馬攻應州,吸引遼軍主力,雲州與朔州居民便可借機而撤。朔州之南石碣穀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可於穀口埋伏三千弓弩手,阻擊遼軍,如此,便可保全各州居民安全南撤。”此舉可謂深思熟慮,主帥潘美連連點頭,監軍王侁卻滿臉不屑,冷眼以對,並譏諷道:“爾身為大將,領數萬精兵卻怯懦如此!當驅雁門北川中,鼓行而往馬邑。”團練使劉文裕更是唯王侁馬首是瞻。
王侁道:“馬邑位於朔州之東,我軍應大張旗鼓與遼軍作戰!”在楊業看來這純粹是自尋死路,然而,劉文裕率先附和:“王將軍說得極是,馬邑乃是敵軍要害。”
楊業也不吃他的激將,言辭懇切地說道:“不可,此必敗之勢也!”
王侁冷笑道:“君之策避敵不戰,便為必勝之策,吾之策揚我軍威,便為必敗之策?君平素號稱‘無敵’,今日見敵卻怯懦不戰,得非有他誌乎?”
楊業心中悲憤,不覺血氣上湧。自降宋以來,太宗待他甚厚,他亦忠心耿耿,一片冰心,王侁怎可如此汙蔑於他?想到保民眾安全撤退乃當務之急,於是他壓製怒氣,將目光轉向主帥潘美,希望他出言解圍,並采納自己的作戰方案。潘美卻將目光移向別處,默然不語。楊業心下了然,便不作強求,慨然長歎一聲:“業非貪生怕死之輩,隻因天時不利,如此而為,必使將士徒增傷亡。也罷,既然君等責備業不能以死報國,業當先於君等死耳!”
楊業站起身來,對著東京方向作揖說道:“以死報國,乃為將之本分!”
“君莫欺人……”王侁不屑,楊業雙拳緊握,怒目而視。他克製怒氣,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潘美,無奈地說道:“業此行勢必不利。業本太原降將,蒙上不殺,寵以連帥,授之兵柄,業感恩不已。今日業非縱敵不擊,實欲等候時機,立尺寸之功以報國恩。然君等以業貪生怕死,業自當出兵迎敵,以死報國,自證清白!”
潘美當即歎息道:“將軍……”
“無需多言。”楊業打斷他,以手遙指陳家穀方向道,“業此去凶險,望諸君於此地設步兵強弩,分左右兩翼相援,待業轉戰至此,君即出兵夾擊,施救業部。不然,業所率兵士必死無疑。”主帥派兵救援在情理之中,潘美便當下答應。
騎上戰馬,盔甲已被這深秋的露水打濕,比往日更涼。楊業拍了拍戰馬,望了望家國的方向,深吸一口氣道:“將士們!為我大宋打江山!誓死不歸!”一聲令下,策馬揚鞭率大軍直奔戰場,激戰後卻被圍狼牙口,寡不敵眾,一路且戰且退,向陳家穀行進。一直殺到日暮,方才趕至陳家穀,部下士卒僅剩百餘人。楊業率領殘兵等待著一線生機——王侁在陳家穀的伏兵。到了陳家穀,楊業在戰馬上大喊“我們來了!同我殺敵去!”馬蹄越近,整個戰場卻越寂靜。楊業揮手舉起長劍,仰天長歎,悲慟異常。
楊業仿佛看到了在這裏發生的一切。
早晨,陳家穀。王侁小憩醒來,陳家穀附近一片死寂。望一眼黑漆漆的遠方,王侁繼續閉目養神。朝陽東升,天色大亮,王侁伸了伸懶腰,自己率軍自寅時設伏,眼見即將巳時,卻依然未見遼軍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