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雷厲風行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更夫甲大聲喊畢，將手中的鑼用力敲了三聲，旁邊的更夫乙也跟著將手中的梆打了三下，“咚——咚咚”，皆是一慢兩快，正是三更時分。二人常年在此地附近打更，對此處大戶人家非常熟悉。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樞密副使工部侍郎趙昌言府上。
趙府氣勢恢宏，更夫甲遠遠看到裏麵燈火通明，便向更夫乙努嘴示意，二人皆嘲諷地一笑，當即緩步慢行，故意拖延時間。
不一會兒工夫，黑暗中相繼走出四乘轎子，轎夫皆行色匆匆，小心翼翼向趙府走去。即使人在轎中看不清楚，但兩位更夫心裏明白，轎中四人，一個是鹽鐵副使陳象庾，一個是度支副使董儼，一個是知製誥胡旦，最後一個則為右正言梁顥。因四人幾乎每天晚上都在趙昌言家聚會，且皆是半夜而至，所以開封府的老百姓便給前麵兩位取了個外號，一個叫陳三更，一個名董半夜，成語“三更半夜”便由此誕生。
見四位大人每天晚上前往趙府，兩位更夫不禁竊笑。每晚夜深人靜之時打更甚是無聊，逗留於趙府附近看這四頂轎子，便是此二人最大的樂趣。
趙府書房內，趙昌言與另外四人時而小聲議論，時而高談闊論，幾乎句句不離“陛下”二字。無他，隻因這五人在此就為研究太宗，以揣度聖意，投其所好取悅之。
不過今晚，五人言語中除“陛下”二字外，還反複出現“趙普”的名字。趙普今日再次拜相，取代宰相李昉，必將不再追究太宗雍熙北伐失利之事，於太宗有利。趙普雖然複相，卻終究不若其他幾人得陛下恩寵，談及此處，五人不免得意大笑，尤以知製誥胡旦最甚。之前他慫恿翟馬周擊登聞鼓狀告宰相李昉，李昉因此罷相而趙普代之，如此算來，趙普之所以為相，還需為翟馬周記上一功。
胡旦剛剛想到翟馬周，趙昌言便主動提出：“翟馬周之事甚善，陛下雖未大加賞賜於他，然罷除李昉便為大勝，翟馬周此人或可委以大用！”
眾人都表讚同，胡旦心中更是得意。
這一日，趙普府中迎來了一位貴客，開封府尹——以前的陳王、現在的許王趙元僖。趙普剛剛拜相不久，他前來賀喜。趙元僖曾上疏請求太宗任趙普為相，此事趙普自然知曉，如今趙元僖來賀，他當然歡迎之至。一個是欲大施拳腳的兩朝老臣，需要權力的支持；一個是剛剛成為儲君候選人的親王，需要倚重老臣提高聲望，此二人結成政治聯盟，實乃天作之合。
二人分賓主坐下，趙元僖寒暄一番，道賀之語罷，便問道：“宰相大人心懷遠大，此次高居百官之首，不知有何感想？”
趙元僖所言問及感想，實則欲知曉趙普上任之後打算做什麼。趙普心知肚明，卻笑道：“多謝許王關心。正所謂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普老驥得陛下憐愛，委以重任，自當結草銜環以報皇恩。”
趙普笑容滿麵，言及“陛下憐愛，委以重任”，他更是拱手至上，然心中卻有淡淡的悲涼之意。此番複相，太宗不僅嚴厲警告他勿以位高自縱，勿以權勢自驕，謹賞罰，舉賢能，弭愛憎，而且此次太宗一改先例，同時任用兩個宰相。與趙普皆加同平章事的呂蒙正乃太平興國二年（977），太宗第一次開科取士的狀元郎。呂蒙正為人耿直，在朝中不結黨羽，遇事敢言，是以深受太宗重用。太宗任用呂蒙正，一為讓呂蒙正跟隨趙普學習，一為掣肘趙普，以防他權力過大，威脅皇權。
雖然趙普所言並未切中趙元僖心中所想，但他依然立即接道：“宰相忠心耿耿，實乃我大宋之福！”
“許王謬讚！”趙普淡淡笑道，“普此次回朝，發現朝中結黨營私者眾，其中尤以趙昌言為首的同年會最為可惡，且方士侯莫陳利用恃寵而驕，魚肉百姓，甚是猖狂，為大宋長治久安著想，普欲除此毒瘡，不知許王可否助普一臂之力？”
趙元僖心中一驚，驚其言語之直接，亦驚其魄力之雄偉。趙普方才所提，皆為當今朝中最大之隱患。以趙昌言為首的同年會已漸漸把持朝政，侯莫陳利用一介方士，猖狂倒在其次，近年來他籠絡士族，亦漸成朋黨之勢。
自古以來，朝堂之上最忌朋黨，東漢黨錮之禍、唐代牛李黨爭，此皆為教訓。朝中大臣深憂此二者之禍者眾，然太宗對趙昌言與侯莫陳利用皆寵信有加，敢言除此亂者寡。今趙普甫一複相，便將矛頭直接對準趙昌言與侯莫陳利用，此番魄力，不禁令趙元僖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且趙普既言除此毒瘡，則此二黨不複久存，此亦為自己大有所為之時。趙元僖起身而立，拱手道：“宰相一心為公，本王自當竭盡全力以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