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終極浪漫(2 / 2)

草叢中夏蟲的鳴叫此起彼伏,掩住了一寧的呼吸聲。他看得貪婪,沒有注意到自己越靠越近。

直至鼻尖互觸,突然警醒了他。

一寧一骨碌爬起來,後撤幾步,從身後帳篷裏取出薄毯為江城蓋好,拿出一隻應急手電筒,打開微光,光筒朝外放在她手邊。自己帶上另一隻手電筒,借著一束微光向湖邊走去。

在黑暗中獨行是白一寧的常態。

他的童年終結於第一次稱呼梁祖華為“爸爸”的那天,自被帶到H市念書起,他還沒有來得及學習,就被扔進了自己為自己負責的成年人世界,與生活中的其他一切相比,念書考試簡直是世上最單純最容易的事。

或許是在自立的路上開始得太早,走得太久,一寧心裏有著遠遠超出年齡的倦意。久而久之,不用說汲汲營營於名利,就算是自保也懶怠了。梁祖華的險惡用心固然是昭然若揭,就連範西平的雙麵身份,他也心知肚明。那又如何?無非就是充當眼線,打打小報告,一寧壓根兒不放在心上。

一切都無所謂。一切都無意義。

多年以來,他都抱持著這種態度,用舍棄來對抗那些不堪伎倆,將自我與傷害隔離。

可是現在,他再不能這樣做了。

虛無孱弱的雙手,如何能保護得了他珍之重之、想要好好守護的人呢?他下定決心,要拿回自己的生活,拿回自己的方向。

經過幾次接觸後,一寧已逐漸摸索到真相。並不是他向梁祖華發起挑戰,而是梁自己已經陷入多米諾骨牌矩陣,一同陷入的當然還有他的密切關係網之一,那位王局長。

既然梁的事已成定局,與其將公司的命運全權交由未知,不如由他來因勢利導,謀得一個絕地重生的機會。當然,也為他自己謀得一個全新的開局。

想從虛無孱弱變成強而有力,過程自然不會太容易,不但耗費心力智計,甚至難免還會需要一些灰色手段。一寧在心中自嘲般冷笑,這些手段實在見得太多,半點兒不陌生。現在,他不介意親手施展一二。

為了成為有能力保護她的人,付出這點代價,算得了什麼?

他站在湖畔,看著天幕中的絢爛銀河倒映在如鏡湖麵上,呈現出雙份的銀河。

麵對這穿越時間與空間,由虛空直抵永恒的宇宙終極浪漫,一寧覺得,自己的未來如此清晰,前所未有。

事情的發展大大超出杜阿哥的預計,他有些慌了。

他原本手氣很好的。

一晚上三場球,他最差也會贏一場平一場,最好的時候一個晚上就是三五萬的進賬。引他來的那個兄弟說,賭得大才能贏得大,鼓勵他下手更狠些。他聽了,也成功了,一場球就賺了十幾萬,太刺激,太爽!

可是他不明白,怎麼這兩天運氣突然變得這麼差!接連兩個晚上都是輸,賺進的錢全都吐了回去不算,連自己幾萬塊的本錢都化為烏有。

更叫人煩躁的是,旁邊還有個劉梅在,什麼規矩都不懂!自己帶他來發財,他贏錢的時候不來孝敬,這也就算了,現在賠了一點,就不停唉聲歎氣,真真是觸黴頭!

這套破舊的居民房是一個地下投注站,窗玻璃不知被什麼人刷黑了,屋子裏烏煙瘴氣,充斥著各種不明氣味。劉梅在這裏待了足足兩天兩夜,現在已經意識恍惚,整個人都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在幹什麼,嘴裏隻下意識地來回念叨著“怎麼辦”“怎麼辦”。

起初跟著杜阿哥來時,他的確感受過贏錢的喜悅。看著銀行卡入賬短信裏的數字減減加加,他的情緒也跟著上揚,多年夙願似乎就在不遠的前方,即將達成。

此刻,那份喜悅早已恍若隔世,自己十幾年的積蓄已經在一夜間蒸發殆盡。剛得知這個可怕結果時,他痛得仿佛剜心,可現在,就連這份痛楚都已變鈍。

劉梅呆滯的目光掃過眼前汙穢的地板,掃過牆麵上布滿灰塵的電視機,掃過房間裏幾個橫七豎八臉色發青的陌生男子,掃過插滿煙頭的隔夜盒飯,掃過桌上那兩台汙跡斑斑的電腦。

自己一心想成就的那台《牡丹亭》,應該是光明無垢、優美絕塵的,難道要葬送在這種地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