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和月雯被滿月光輝的氣勢震住了,立在當場,癡癡看著,久久沒有言語。
忽然,不知哪兒傳來悶悶的叮的一聲。江城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是口袋裏自己的手機在響,拿出來一看,是一寧發來的信息。
——“中秋節快樂。”
看見來信人是一寧的那個瞬間,說不清道不明地,江城心念微微一動。都怪月色美得妖異,擾亂人心智。
她本能反應也想回複一句“節日快樂”,打字到一半,又停住了,默默思量片刻,加上一句,“在家吃團圓飯嗎”。
“哎,嘿!”耳旁傳來月雯喚她的聲音,眼前還多了一隻纖纖玉手揮動。
“回個信息而已,你怎麼還愣住了?”月雯的笑裏都藏著八卦的意味,“誰呀?是那個飯搭子吧?”
江城還沒完全從自己的思量中抽離,下意識地歪著頭看她,沒轉過念頭來,“嗯?你怎麼知道?”
月雯捂著嘴笑她:“我多了解你啊!這種事怎麼可能逃過我的火眼金睛?”
江城當然不信這個解釋,扁扁嘴道:“詐我的,對吧?我又傻了一回,上了你的當。”
月雯眄視她冷笑道:“你的*信,是誰幫著注冊的?誰幫著裝的?哼,都是我。你平時用得少,上麵原本隻有我一個好友。眼下我就站在你旁邊,它卻響了,是誰?上回去學校看你,我已經聽見一回了,還想瞞我?要麼你現在拿出來給我看,我就不信,上麵還有第三個人。”
這番話真可謂有理有據,邏輯完整強大,果真是極了解她的人才說得出。江城無話可駁。
“在家吃團圓飯嗎”這個問句抵達一寧的手機時,他抬頭四顧。在巨大的候機廳裏,屋頂高得仿佛要離地而去,放眼望去,膚色不同、國籍各異的旅客們正匆匆抵達這裏,又匆匆從這裏離去。在這永無止息的人潮流動中,團圓飯從何談起,而他的“家”又在哪裏呢?
一寧不願隨意敷衍江城,可真相又狼狽不堪到無從開口。他隻能走到候機廳的玻璃幕牆邊,拍下了此時此刻夜空中漸漸升起的那輪明月。
是在新加坡上空的滿月。
叮——江城的手機又響了。
收到了一張照片,畫麵中除了黑色夜空中的冰冷圓月,別的什麼都沒有。接著又發來五個字,“千裏共嬋娟。”
月雯伸過腦袋瞅了一眼,說:“喲,這位飯搭子還挺深沉,挺含蓄的嘛。”
深沉?含蓄?
江城印象中的一寧曾經是很輕佻的,言語舉止中都帶著故意撩撥人心的惡意,後來他變了,變得真誠熱烈到毫無保留。但不論哪種狀態,都和深沉含蓄不沾邊啊,今天確實有點兒怪。
當晚,江城沒再趕回學校。在自己原本睡的那張小床上躺下,那感覺竟然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隻不過離開了三四個月而已,卻有一去經年之感。這三四個月的時間似乎有推山填海的巨大力量,改變了同春裏,改變了劉梅,甚至也改變了她自己。
“哎,別把窗簾全拉上,我要曬著月光睡。”月雯躺著,不停扭動翻身,終於把薄被掖得滿意了。
“這會兒不怕曬黑了?”江城笑她。這麼躺著與月雯“臥談”,也是久違了。“外麵真靜啊。”
“人都走沒了,當然靜。晚上睡覺,再不會聽見夫妻吵架、打罵孩子的聲音啦。”
兩人悄聲說著話,恍恍惚入夢。
翌日清晨,陽光從未合上的窗簾縫裏直射進來,照在江城床頭。她醒了,起床時略有響動,令月雯也醒來。兩人梳洗停當後,時間仍早。
江城還在擔心劉梅:“幾十年不喝酒的人,昨晚一氣兒喝了那麼多,也不知怎麼樣了。”
她一提起這話,月雯就坐不住了。“走,咱們去看看他。”
大早上的,人精神著,一走進老劇場就能明顯察覺到裏麵那股淡淡的黴味,或許是陳舊的座椅與幕布散發出來的。舞台上燈依然亮著,台麵也還是杯盤狼藉的樣子,沒有人收拾過。
月雯與江城手拉著手,從舞台側麵繞到後台,去找劉梅暫住的那間工作房。後台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響。
“莫非……還沒睡醒?”月雯壓著嗓子問。
江城的心莫名開始突突直跳,一下子攥緊了月雯的手,走了沒幾步,手心已洇著汗意。月雯似乎也不安起來,指尖冰涼。
劉梅暫住的工作房虛掩著房門。
月雯敲敲門:“團長?”
沒回音。
江城幾乎喘不上氣。
“團長?你醒了嗎?”月雯的聲音在發抖。她伸出兩根微顫的手指,緩緩將門推開。
屋子裏的空氣是冰冷的。劉梅穿著鞋仰躺在那張小床上,睡顏極安詳。他身上的粉青長衫平平整整,一絲褶皺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