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寧從異國返回H市的這兩天,事情朝更壞的方向急速滑坡。
同春裏地塊項目首當其衝被叫停,推土機終究沒能如期開進去作業。範西平原本想打探打探梁祖華到底犯了什麼事,也好提前有個準備,可是使盡力氣也沒有探到半點聲音。公司一旦少了梁總坐鎮,各股暗流勢力都湧動起來,野心勃勃欲奪權上位。
雖已心生嫌隙,但範西平仍盼著站出來把控大局的人能是一寧。隻可惜,他這份忠心無處可表,一寧風塵仆仆回來之後的所作所為他都看不懂,非但看不懂,而且能明顯感受到自己已不被需要。
訂好返回機票之後,一寧第一時間聯係了魏大小姐。
事情的進展她自然清楚,三兩句話便將能告知的都說明清楚,直截了當,又道:“上次你提到的事,我幫你問過了。和我預料的一樣,要視情節嚴重程度和梁本人的態度而定。”
“多謝您費心。不過以我對此人的了解,現在他的態度一定是死不鬆口的。有沒有可能……讓我去見他一麵?我有把握能說服他。從他這裏突破,公家事或許也能辦得更圓滿些。您看……?”
“這——”魏大小姐遲疑了,“暫時不好說。我先問問,等你落地了再聯係。”
國際航班剛降落,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開門見山沒有半句多餘:“人可以見,時間也已約好。這是規矩之外的機會,自然也需要付出代價。你去好好談一談吧,談得好了事情有商量的餘地,否則肯定沒戲,甚至可能連你也未必如願。”
這兩句話令一寧心中十分清楚,自己不是妙手回春的救世主,也並非昂揚歸來的複仇者。他不過是這局棋裏另一個棋子,現在該上場了。
梁祖華所處的環境比一寧預期的要好一些,衣衫頭臉都幹淨整潔,看他氣色,飲食上應該也沒有虧待。會麵室並無鐵窗相隔,看守將人帶來,客客氣氣請他坐下,自己轉身出去守在門外。畢竟一切還未定案,隻是暫時扣留而已。
“梁總。”
不知是什麼惡劣心態作祟,一寧與梁祖華隔桌相對坐下,竟用這個稱呼做了開場白。
雖已淪落至如斯境地,梁某人氣勢竟沒有減弱半分,靠著椅背抱臂開口:“他們說有人來看我,哼,我就猜是你。好兒子,果然有些本事,沒讓我失望。”
梁祖華認定自己是被人使了絆子,才會一朝跌落雲頭。他懷疑是一寧,但又不相信是一寧。對於“父子”關係不睦他自然心知肚明,但他不相信乳臭未幹的小子竟有通天的本事,能動用這種方法坑他,並且居然還能前來探視。
他到此刻仍搞不清楚自己何以落得這地步,本能地要將談話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所以有意踩一寧痛腳,要激怒對方。
誰知白一寧完全不在意,不怒反笑道:“梁總,你不要生氣。我能出現在你麵前,說明事情還有談一談的餘地。這個時候意氣用事是沒有意義的,你控製住情緒,咱們好好聊。”
一寧帶著他慣有的不懷好意的笑容,微抬起下頜,目光以一種近似於居高臨下的姿態落在梁祖華臉上。這種略含輕蔑的表情,加上那近乎挑釁的話語,瞬間點燃了梁祖華的怒意。
他雙手握拳,重重砸在桌麵上:“吃裏扒外的小雜種!”
這麼大的動靜,立刻引來門外看守的嗬斥:“怎麼回事?你要不老實就馬上停止會麵!”
一寧站起來,朝看守陪笑道:“沒事沒事,東西掉在桌子上砸了一下,對不起。”
看守警惕的目光在梁、白二人之間瞟了幾個來回,這才微微點點頭,重新背過身去。
一寧坐下,故作姿態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塵,不顧老梁血紅雙眼的瞪視,居然語帶輕佻調笑起來:“梁總,方才見麵還喊我是好兒子,現在又罵小雜種,您這是罵誰呢?”
“你個吃裏扒外的家夥!是你告的密,對不對?是你要毀了我,要毀了公司!”
一寧身體向後靠,慵懶地倚在椅背上,悠遊篤定地開口:“不不不,你搞錯了。告密的不是我,要針對的目標也不是你,而是王局長他們。”
梁祖華睜大了眼睛,眼神有片刻失焦,原來問題出在這裏……
“他的事與我無關!你亂說了些什麼?我和他沒關係!他有問題你們找他去,我是無辜的!”果然如一寧所料,梁祖華斷然否認一切。
“梁總,沒用的。他們已經去公司財務取證,同春裏項目也被凍結。那塊地的存在勝於一切雄辯,明白嗎?”
“取證”二字對梁祖華的衝擊遠遠大於“項目凍結”。公司有多少業務遊走於灰色地帶,又存在哪些不可說不可碰的隱患,他本人是最清楚的,“取證”的介入必然會揭開其他瘡疤,自己和公司的罪名隻怕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