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航班降落T城機場。
按照服務流程,空乘小姐會先安排公務艙的旅客下飛機。她站在艙位出口處,觀察著各位起身取行李的公務艙客人。著全套定製西服的政界或商界人士最為常見,通身披掛奢侈品的明星和藝術家也很多,但像眼前這位穿工裝和半舊牛仔褲的,則極少遇到。
十幾小時的飛行足以令人疲倦,他的頭發有些淩亂,下頜胡茬也隱隱顯出。站起身後,他伸長手臂,去取行李架裏那個巨大的登山包,整個人繃成一道纖細有力的線條。
空乘目光掃過他的臉龐。看長相,這是哪個她不知道的小明星嗎?氣質這麼出眾,估計很快會紅吧。
艙門已經開啟,大家排著隊離開。“祝您一路順風,”空乘微笑著向每個人行禮。
“謝謝。”他回應著,聲音低沉而溫柔。
T城原本不是一寧此行的目的地。
按照之前的計劃,他應該在這裏的機場轉搭專飛國內航線的小飛機,直奔北極圈而去。俗話說得好,計劃趕不上變化,臨出發前他到底還是決定,要在T城多停留一天。
今天是聖誕節前夜。T城入冬很早,此時已是白茫茫一片冰雪世界。紅綠聖誕色在雪白的底色之上盡情揮灑,再加上金的點綴,整座城市都洋溢著化不開的熱烈氣氛。
一寧由機場大巴換市內巴士,穿過節日的T城,來到一片安靜的高級住宅區。天色漸暗,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小本子,翻出自己手抄的地址,在靜謐齊整的街道上走著,一家一戶地數門牌號,終於在一扇小院門前停住了腳步。
確認自己順利抵達之後,他沒有著急按門鈴,而是轉頭四處看了看。
就他一路走來的觀察所見,這片社區的獨棟房屋,前後都附有大片空地。鄰居們想必都隻將空地鋪成草坪罷了,因而此刻被白雪覆蓋,什麼都看不出來。有些人家在草坪之上種著三兩棵樹,冬天一到,葉子都落盡了,隻剩孤零零的樹椏。
唯有麵前這個院落特別,樹木繁多,錯落有致,竟然還藏著幾株臘梅。此時正是梅花綻放時節,粉若桃李紅勝火,於一片冰雪皚皚中暗香浮動。
一寧聽見說話聲,似乎有人就要從房子裏走出來,於是按響了門鈴。
門鈴響起的片刻之後,一位身量纖瘦、腰背筆挺的華服太太推門而出。是白太太。
“哎?”她看見了站在院子門口的一寧,上前來給他開門。“你到了!老梁,寧寧到了!”
梁祖華緊跟其後走出來,手裏還舉著一件大衣:“外套不穿就出門,一會兒著涼了又抱怨頭疼,快穿上。”
“不穿了。既然寧寧到了,我不去了,你自己開車去一趟,快去快回。”
受白太太派遣,梁祖華正要出門去買點兒東西,一寧又才來,三個人隻好站在院子裏彼此見了麵。
老梁將衣服披在白太太肩頭,對一寧說:“到了就好,先進屋裏坐,暖和暖和。我馬上回來。”
屋子裏果然溫暖如春。客廳的燈都點亮了,木柴在壁爐中燒得劈啪作響,壁爐前還立著一株聖誕樹,裝飾得花團錦簇。
白太太給一寧端來一杯熱茶,道:“水果茶,不知你喝不喝得慣。我一直覺得怪怪的,不愛喝,老梁倒覺得挺好。”
他接過淺啜了一口,笑道:“挺好,甜甜的。”
移居T城的最初幾個月,白太太與一寧徹底絕了音信,彼此之間的聯係隻剩下由H市單向發出的一筆筆定期彙款。
約莫是在第二年夏天,一寧收到她寄來的第一張明信片,上麵除了地址什麼也沒有寫。從那之後,似乎每到換季時,她都會寫一張明信片,從T城遠跨大洋寄到H市。
從一字不留到寥寥數語,再從寥寥數語發展為言辭簡略地分享一些生活近況,寄到第十張卡片時,白太太在末尾留下了她的Email地址,並邀請一寧來T城過聖誕節。
一寧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他原本就打算在這個冬天去Whitehorse看極光,選擇在聖誕節這天落腳T城,也算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