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穿上了在電影服裝道具商店買的路易十四時期的服裝,隻隨身帶了一個不分時代的皮包,然後就舒服地坐在了椅子上,輸入了想去的年代,並按下了出發鍵。
巴黎,1666年
皮埃爾身心感受到的第一個強烈衝擊就是味道——整個城市散發著尿臭味,甚至已經到了讓他想要馬上按下返回鍵的地步。但當他調整了呼吸,用一塊手帕捂住鼻子後,他逐漸習慣了這種惡臭。
第二個衝擊是蒼蠅。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蒼蠅,即使是在第三世界國家。應該說,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城市的街道上堆積著如此多的人類排泄物。他快速移步,走進一條商業街。各種顏色鮮豔的招牌掛在店鋪上方。鞋鋪的招牌是一隻鞋,酒館的是一隻瓶子,烤肉店的是一隻雞。商人們大聲叫喊著來吸引顧客。對於皮埃爾這位當代遊客來說,這裏所有人說的法語更像是一種方言,而不是他所期待的莫裏哀的語言。
皮埃爾·呂貝隆險險地避過了一位家庭主婦從窗口匆忙扔出的垃圾。天啊,他從來沒有想過十七世紀的法國這麼髒!還有那一直沒有散去的尿味和餿味。然而,仔細想想這也正常:沒有排汙裝置,沒有垃圾道,沒有路政局,公寓裏沒有進水口。街道上老鼠到處跑,豬也沒有被圈養,用鼻子拱來拱去到處尋找食物。豬和老鼠就是這個時代的道路清潔工。
街道狹窄而曲折。皮埃爾覺得自己被困進了一個巨大的令人作嘔的迷宮。
一些皮革商鋪還散發出嗆人的黴味。
皮埃爾想,總的來說,二十一世紀並不是一無是處。他走著走著來到一條越來越寬的街道上,街道盡頭是蒙福孔絞刑架。他想,終於到了一個有名的地方,終於要開始旅行了。眼前,吊在絞刑架上的屍體上停滿了烏鴉,受刑犯人的各種體液流淌在地上,滋養著周圍的曼德拉草。看來,傳說是真的……
他用自己的迷你數碼相機照了幾張足以讓朋友震驚的照片。
他繼續向著看起來似乎是城市中心的方向走著,路上又發現了其他的曆史建築:聖殿塔和奇跡殿堂。那個時代的景象和聲音充斥著他的腦海。這趟旅行終於開始變得有趣起來。如果沒有這糟糕的氣味,這次出行幾乎就是很愉快的了。途中,他在一家小酒館停下,喝了一杯嗆人的溫麥酒,為這個時代沒有冰箱而感到遺憾。隨後,他一邊遊蕩一邊尋找著過夜的旅館。
皮埃爾在一條小道上迷路了。在他周圍,蒼蠅越來越多。這裏不僅有人類的排泄物和垃圾,吸引著蒼蠅,還有許多屍體。牆上刻著“割喉胡同”,就在街名的下麵,躺著一具屍體,臉上還帶著大大的笑容。
“快去叫騎警團!”他向路人叫道。
一個男的回應了一句難懂的話,也許是通俗的古法語。幸好,皮埃爾提前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他放在耳朵裏的翻譯器起作用了。
“出了什麼事,有什麼問題?”另一個人問。
翻譯器向他提供了他需要的語言——這裏需要通知警察。可他剛開口,對方就操起一根帶有釘子的短木棍,拿捏好分寸給了他一擊。皮埃爾看著對方搶過自己的皮包逃走,還來不及反應便陷入了昏迷。
當他醒來時,一個年輕女孩正準備給他綁止血帶,他還沒反應過來,女孩又用一把尖利的刀在他身上劃了一道。
“瘋子,你在幹什麼?”
她聳了聳肩。
“當然是放血了。您受傷了,我將您拖到了我家,而您就是用罵我的方式來感謝我的!”
她大笑著,然後抓起一塊潮濕的布擦拭著皮埃爾的額頭。
“安靜點吧,您還有點發燒呢。您不應該在街上和人打架的。”
皮埃爾揉了揉自己的頭……想起自己在割喉胡同那兒被人襲擊……以及被偷走了皮包,而在皮包裏麵,有能夠讓自己回到現代的儀器!
意識到自己從此就要被困在這裏,他絕望了。
慢慢地,他的目光落在了年輕女孩身上。她很親切,並不是沒有魅力,而他卻覺得十分尷尬,因為她身上散發著野獸般的臭味。她可能從出生起就沒有洗過澡。
“好像有什麼事讓您不舒服?”年輕女孩問道。
當她說話時,更讓人難以忍受。她嘴裏發出一股腐臭的味道,而她泛黑的牙齒更是讓人不舒服。顯然,她既不知道牙膏也不認識牙醫,隻知道拔牙的人。她也許從來沒有刷過牙。
“您有阿司匹林嗎?”皮埃爾問道。
“什麼?”
“噢,對不起,我是說柳樹皮熬的水。”
她皺起了眉頭。
“您了解藥用植物嗎?”
年輕女孩似乎突然有了懷疑並凝視著他,似乎開始後悔救了他。
“您不會是‘巫師’吧?”
“不,當然不是。”
“反正您是個奇怪的人。”她皺著眉頭說。
“我叫皮埃爾。您呢?”
“佩特羅尼耶。我是補鞋匠的女兒。”
“謝謝您救了我,佩特羅尼耶。”他說。
“啊,終於有點感激的話了。我給您準備了蛋奶酒,陌生的奇怪先生,其實,對一切都驚奇的您,才讓人覺得驚奇呢。”
她遞給皮埃爾一種黃白相間的湯汁,看著就不太讓人有胃口,上麵還漂著幾塊麵包和蘿卜。他吞下了油膩的液體,心裏知道不能要茶或者咖啡。
“從您醒來後,就好像有什麼事困擾著您。”年輕女孩重新提起之前的話題。
“因為我來自一個人人都喜歡洗澡的地方……”
“洗澡?您是說澡堂?”
她向他解釋說,這些清潔的地方都已變成了荒淫的場所。而且,學者們發現熱水會引起皮膚開裂,讓人體暴露在有害的氣流中,他們懷疑鼠疫就是來自這些澡堂。
也許是這些社交場所讓教會不滿,皮埃爾想。
佩特羅尼耶解釋道:“神父先生禁止我們去澡堂。他說,好的基督徒去這樣炎熱和潮濕的地方是不正常的,這種地方就和地獄一樣。”
皮埃爾設想著回去以後倒是可以寫一篇關於十七世紀衛生情況的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