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知道我哥哥的事情?!”蔡雯羽的語氣帶著惱怒。她知道有人專喜歡窺探他人隱私,但那都是出現在新聞裏,萬萬沒想到她眼前就站著一個。
“你告訴我的。你還說,看著人聚人散,總覺得車站就是世界的縮影。你看著站口相聚或者離別的人,我看著你,當時我很想擁抱你。”那個男人的語氣低沉了些,“但我不敢。”
車顫抖了一下,引擎發動,窗外的燈火頓時流動起來。車廂裏空曠了許多,那個男人伸手指了指最後的一排座位,然後走過去坐下。蔡雯羽這才發現他身上似乎帶著傷,走路明顯不自然,一瘸一拐。她突然明白他衣服下擺那兒的褐色液體是什麼了。
但要下車已經來不及了。
車廂裏還有幾個乘客,其中有三個男士。她深吸口氣,料想那個男人也不敢怎麼樣,便謹慎地走到最後一排,與他隔一個座位坐下。
“我很順利地考上了中科院,研究方向是空間物理學。我的事情很多,跟著導師做課題,有時候還接項目,經常忙得連飯都忘了吃。但再怎麼忙,一有機會,我就會回到學校。我不敢跟你說我是專門從北京來看你的,隻說是辦事,順便見一見你。我跟你說我在北京遇見的事,那裏堵車的情況真讓人吃驚;我還跟你說我研究的東西——空間的壓縮和分離,這些東西你總是聽不懂,但你又喜歡聽。”
那個男人把車窗開了一條小縫,外麵傳來嗚嗚聲,夜風趁機灌了進來,把他的頭發吹得淩亂。他一邊望著窗外劃過的流影,一邊繼續說:“而你呢,就跟我講你在學校發生的事,你說你不打算考研,你還說有幾個男孩子在追你,你對其中一個個子很高、打籃球很不錯的男孩子很有好感。你問我該怎麼辦,我說,如果你有好感,就要去爭取。”
荒謬,簡直是胡說八道!蔡雯羽冷冷地想。她在大學裏談過兩次戀愛,一次隻過一周就分手了,另一次長一些,但也沒有撐過兩個月。而這兩個男孩子,沒有一個是個子高又會打籃球的。
“盡管我這麼跟你說,在我心底,卻並不希望你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但我不能阻礙你爭取幸福。那段時間,我很痛苦,隻有天天耗在實驗室裏分析數據才能緩解。我想,到這裏也就算了,你有自己的生活,你應該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沒有再去學校看過你,我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束……我多麼希望這就是故事的結束啊。”
那個男人是對著窗外說的,但通過玻璃,蔡雯羽能看到他臉上有兩行隱隱的光亮。真是個瘋子,她想,但他又是個可憐的瘋子。
“那故事結束沒有?”她下意識地問。
那個男人沒有馬上說話,他把窗子的縫開大了些,風吹拂在他的臉上,很快,那兩行光亮消失了。他才繼續說:“有一天傍晚,我剛出實驗室,就看到了你。你站在對麵,隔著長長的街,叫出了我的名字。開始我不敢相信是你,太遠了,燈光讓你看起來很模糊。但你在叫我,一聲又一聲,院裏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你跑過來,我看清了,就是你。
“原來我太久沒回學校,你就到物理學院查了一下,發現我以前跟你說的理由其實都是借口。你終於明白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那個晚上你是怎麼想的,反正第二天,你下了決心來北京找我。我還沒開口,你就跟我說,你要玩一周,但你在北京隻認識我一個人,讓我看著辦。”
蔡雯羽輕輕笑了笑。他所說的,確實像她在大學時的作風和語氣……當然,自己絕對沒有獨自去北京找過這個男人,這一點她能肯定。
“那幾天,我帶著你去了天壇、香山、長城、故宮和天安門,還有很多其他地方。本來那些日子是導師研究空間並行理論的關鍵時候,但不管他怎麼威脅我,我都沒有回實驗室。你玩得很開心,白天蹦蹦跳跳,晚上住在我家裏,一倒下就睡。最後一天晚上,我還沒起身,你就趴在我腿上睡著了。你蜷縮著,像是我以前養的那隻貓,又軟又貪睡。我沒有吵醒你,一直坐著。你的頭發落到地上,我給你捋好,它們真的很輕,像空氣一樣,沒有重量。
“我坐了一夜,第二天你醒來時,我的整條腿都麻了。但我還是送你到車站,你提著大包小包的北京特產,跟我告別,然後走向進站口。但你又跑回來了,逆著人流,跑到我跟前,踮起腳吻了一下我的下巴。你說,你昨晚其實並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