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意闌走進府邸,將手中的幼子交予身後的奶娘。
繞過抄手遊廊,隻見秋容滿頭大汗的跑來,“夫人,孟公子……他再等著您。”
驀地,阮意闌腳下一滯,目色有些凝重,臉上卻辨不出喜怒。
心下思緒萬千,又都被她壓下去,看來孟雲寬已經考慮好了。是了,他若是想救他妻子的性命,這件事隻能速戰速決,多耽擱一天,便是讓他愛的人在鬼門關遊走一天。
可是為什麼阮意闌會覺得難受。
進屋的時候,阮意闌秉退了所有的侍婢,推開暖閣的門。
隻見那裏有一男子長身玉立,半開的窗子有風滲進來,吹的他衣袂紛飛,白衣如畫。
聽見有開門聲孟雲寬也轉過身來,見阮意闌舉步進來,也沒有開口,隻是呆呆的望著她。
阮意闌迎上他的眼神,那眼神空洞寥落,仿佛並非在看她一般,又似是已經看穿她一般。
“你可想好?”阮意闌問道。
她走過去,一步一步,挨得他愈發近了。
“是。”孟雲寬目光凝回來,清逸俊秀的臉上悲喜不分,半晌隻吐出這一個字。
“你可有話要對我說?”阮意闌多年寵辱不驚的性子如今卻連說話都有了顫音。
孟雲寬走過來,阮意闌身形一僵,他已在身後擁她入懷,阮意闌的頭靠在孟雲寬的肩上,可是身子卻怎麼也軟不下來。
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嗎?這明明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是心裏卻分明有些苦澀。
“我答應你,你救她 。”孟雲寬的聲音有些啞然。
阮意闌隻覺得心口悶極,她不是不知道緣由,孟雲寬越是忍辱屈服,就越說明著他對他發妻的愛戀。
阮意闌的手段這樣卑鄙,有時候,甚至讓她都覺得這樣的自己,陌生的可怕。
可若要留住孟雲寬,唯今隻有這一個辦法,阮意闌不知是從何時起變成這樣的,為了心愛的東西,不惜一切手段。
可若是不使手段,又怎麼能留的住孟雲寬?
阮意闌這一生,大多是為別人而活,大多是按照別人的意願和安排,如今見著了自己真心想愛的,卻已經是別人的夫婿,她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良久,阮意闌隻吐出一句話,“你為了她,情願犧牲你自己。”
阮意闌聲音極小,他聽得並不分明,後來隻聽見她極有力地道了聲“好。”
阮意闌本已這樣累,然而他的順從也未使她輕鬆分毫,隻覺得甚是薄涼遙遠。
孟雲寬雖然就在她身邊,雖然懷裏抱著她,可是阮意闌卻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連溫度都沒有。
孟雲寬覺察到衣襟上濕了半分,不由得回過神來,說道:“夫人,你怎麼了?”
阮意闌從他懷裏抬頭:“沒什麼?”她擦掉了眼角的淚。
孟雲寬脫口說道:“為何是我?”
他心中思緒萬千,百轉千回後隻抖出這樣一句話。
“那一日,細雨微斜,白衣勝雪,你回頭將帕子拾起,我已知,我眼前的這個人,是我窮盡一生都不可能忘掉的。”
孟雲寬聽她細細的說著,心裏的抵觸,並不似他所想的那般強烈,或許,他並不抵觸這種感覺,或許,他並不是非常抗拒眼前的這個人呢!
阮意闌斜倚在榻上,孟雲寬煮了一杯大紅袍端過來,她眼角眉梢盡帶笑意,這樣的日子,當真是郎情妾意,鳳凰於飛。
茶盞尚未送到嘴邊,就聽見屏風後傳來侍女有些微顫的聲音:“夫人,師爺與幾位詹事大人又來府裏鬧事了。”
阮意闌臉色並未變,依舊有著幾分小女兒的嬌羞之態。
孟雲寬隻見她將茶盞丟到一旁,與黃花黎櫃上的紋有祥雲彩鳳的青釉相撞,發出極為清脆的一聲響。
殿外頓時安靜下來,孟雲寬眉頭微蹙,不知阮意闌這是何意。
阮意闌扶著榻起了身,斂了衣袖,走到他身旁,拉過他的衣袖低聲道:“不過是這群老狐狸慣用的伎倆。”
說著阮意闌低眉一笑,拉起孟雲寬的手:“孟郎你暫且回避一下吧!”
孟雲寬知她有心支開自己,況且是阮意闌的家事,也不是他能插足的,不知道倒也免了那麼多煩惱。
可是孟雲寬還是脫口而道:“你自己,應付得來嗎?”
不自覺得脫口而出,隻見阮意闌粲然一笑,他突然明白了她剛才為何要摔碎茶杯,而且還將聲音弄到最大,她是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阮意闌是這樣聰明的女子,讓他都自歎弗如,孟雲寬隻覺得自己有些移不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