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問室裏的陳蘭很冷靜，但冷靜之餘還是能看出一絲異常，比如她的雙腳交叉，雙手交握著一直在不停地磨擦著掌心，動作上可以看出她很焦慮，但臉色還是萬年不變的淡定。
程穎還是沒有按捺住情緒，劈頭蓋臉就問：“你肯招了？陳蘭，你現在還有機會彌補對李小紫的過錯。如果真要等到判決，你的罪過可嚴重了。”
陳蘭一直用右手磨擦著左手掌心：“你們不是當庭訊問出答案了嗎？還要招什麼？”語氣雖然雲淡風輕，但其實一直很不安焦慮。
程穎性格本來就有點衝動，氣勢洶洶地訓她：“你這叫不見棺材不掉淚，陳蘭，我警告你，你的拒絕認罪隻會讓法庭重判。”
陳蘭深呼吸後微笑，並停止磨擦手心，將兩隻手刻意地輕放到桌麵。李星妍冷漠地盯著她，知道她在試圖緩解自己的焦慮。
李星妍不動聲色地問：“陳蘭，我控告你的罪名是故意傷害罪。知道故意傷害罪的量刑嗎？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有規定，故意傷害他人的身體，致人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
陳蘭桌下的雙腿不停地互相纏著，不停地摸著頭發。又再次開始焦慮不安，但麵部表情一直強行平靜。
李星妍明知故問：“害怕以命償命嗎？”
陳蘭不自然地咧嘴：“怕什麼？我沒有罪，法院如果判我有罪，我肯定上訴。”
李星妍嗬嗬笑：“我剛才見過肖曉了，她沒有對被害人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內疚。這讓我很好奇，你呢？如果之前你的痛哭流涕都是裝模作樣，那麼現在你是什麼心情？午夜夢回的時候，你也會心疼那個無辜枉死的孩子嗎？”
陳蘭故意直視她：“當然，我當然會內疚，會不安，但跟我有什麼關係？就算我摔了她，但她致死的原因可能是肖曉那一摔。”
李星妍輕搖頭：“不，你沒有一絲內疚。你雖然故意直視我，但眼睫毛瘋狂眨動，手指一直在互掐，你的眼神雖然假裝很堅定，你的表情雖然一直強行冷靜，但你明顯在說謊！”
“其實我們都知道光憑這些小動作而去判斷一個人是否說謊，是很不準確的事。李星妍，你一直在試圖分析我，並想靠著這些來摧毀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是的，如果光靠著這些微表情分析陌生人，有百分之五十的錯誤率。但是陳蘭，此刻分析你，我覺得我有百分之百的準確率。因為你開始心慌焦慮不安了。”李星妍站起身死盯著她，故意笑著喝斥，“剛才進訊問室時民警告訴我，你每天半夜都坐在床上不敢睡。你為什麼不敢睡覺？因為你也跟我夢到了同一場景嗎？我告訴你，我每天會夢到幼兒園，夢到李小紫在哭。她在夢裏很無助很痛苦，可是我救不了她——”
陳蘭的偽裝立刻瓦解，一臉憔悴：“我在法庭不是招了嗎？你不是用這些刺激到我說出真相了嗎？為什麼還要過來問我？難道你的愛好就是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地揭開人的傷疤？”
“你犯過的罪，當然想就此掩埋。可是李小紫的父母過了這麼久，還是哭得昏天黑地，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他們再哭也於事無補，李小紫回不來了。可是沒有人告訴他們真相。旁人可能在身體上心靈上沒有辦法感同深受，卻能帶著同情去憐憫他們。”李星妍冷冷地問，“對弱小的憐憫之心，是與生俱來。從我們身而為人那一刻開始，就會去可憐同情孩子，可是你的憐憫之心去了哪裏？你怎麼還有臉自述沒有罪？”
“我認罪又怎麼樣，我不認罪又能怎麼樣？這官司已經這樣了——”
“彌補啊，內疚啊！法律是為了讓你譴責自己，監獄是讓你反思自己。如果法律的根本隻為了約束人的行為，監獄的根本是為了禁錮惡人，那道德的意義何在？”
“行啊，我彌補啊！我可以去道歉，去內疚，去不停地懺悔！你給我個機會行不行？”陳蘭激動到想站起來，但被訊問椅固住，她眼含熱淚地問，“你讓時間回頭，你把時鍾撥回去。隻要時間能倒流，我願意善待孩子，我願意——”
“你的哭僅因為你被捕！”李星妍根本不同情她的眼淚。
陳蘭哭著苦笑：“對，我的眼淚僅因為我失去自由。李星妍，你說人的同情心是與生俱來，你怎麼不同情同情被惡夢折磨的我？我告訴你，我快崩潰了……我每晚每晚都會夢到同一場景！她在夢裏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陳蘭崩潰地吼，“我每天都不敢睡覺，我已經失眠幾個月了。我以為晚上失眠白天睡著就會夢不到她，可是她依舊會出現。她一直在我的夢裏哭哭哭……你讓她不要再來騷擾我，我什麼都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