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適應這個名字呢,她們倒適應得無比迅速。可是有的時候,聽到她們在談論那個紗小姐,我簡直認為她們在談論另一個人。
比如現在,我坐在窗台上,手裏抱一本書。落地窗簾恰恰遮住我的身影,好個靜謐的角落。這時候有人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聊:“今天下午茶有黑森林蛋糕,以前紗小姐最愛吃。”
“是啊……”另一個聲音附和,我在窗簾後麵聽得寒毛倒立。
我從來沒有喜歡吃過黑森林蛋糕。並且我也不認為這宅子裏的人可能了解到我的口味。再者,他們說“以前”。以前我根本不是什麼紗小姐,也不認識她們。
也許是我疑心生暗鬼,也許是我天天呆在阮宅太過無聊導致了想象力過度發達。總之我感到有點害怕,仿佛嗅到陰謀的味道。
並且,我還不能打電話出去。阮先生的說法,他把呼出作了限製,以防我忍不住打電話給一些不相幹的人。
我不知道他所說的不相幹的人是指的哪些人。陳佳民是肯定在其中的。可是為此我不能與媽媽,與果果,與小泯,與其它的好友聯係。我被徹底隔絕在這個富貴逼人的大宅裏。
可是這樣的日子,也隻能這樣過下去。
我的性格發生突變,由以前在媽媽身邊的天真變成了現在在阮府的陰沉。沒有辦法,我被徹底隔絕在舊有生活圈子以外,環境改變人。
下午,我到書房去翻了一本書出來,又爬到書房的窗台上坐下,窗簾還是老習慣,嚴密的覆在我身後,給我一個私密小天地。阮宅裏最喜歡的就是這裏的窗台,低矮的陽光窗,最適合坐在上麵想心事。
據說阮夫人今天沒出門,也在宅子裏。我到這裏五天了,依然沒有與她培養出哪怕比路人近一點點的關係。我不作這方麵的努力,她同樣沒有這方麵的表示。
據阮先生的解釋她有輕度的抑鬱症,讓我體諒她一些。
眼角的餘光似乎瞥到有車駛入。也許今天阮夫人想在宅子裏開牌局,來的是她的牌搭子?這些事情我不太有興趣關心,把書攤開翻了幾頁,我開始昏昏欲睡。
意識恍惚之際突然有聲音響起。我驚跳,瞌睡醒了大半,這是阮先生好聽的嗓音。
他在說:“你擔什麼心?那丫頭的證件辦好了,你看。”
另一個聲音響起:“我總是擔心,不知道他在美國,適不適應。”是阮夫人的聲音,她在擔心誰?
阮先生在低聲的勸慰她。她又說:“源,你說他們抓到了他,知道不是……會不會繼續對他不利?”
我覺得他們夫妻間說話也這樣藏頭露尾說半句留半句,真是好笑得很。
阮先生說:“不會,他落到他們手裏,隻要他看見了,知道是他的女兒,那麼也可消去大半怨氣吧。”
這人說話也讓人迷糊,不過結合後話,我總算明白了他說的前一個“他”,應該是個“她”。
然後阮夫人沉默一會,問:“源,你為了我丟下她,你這麼多年來,後不後悔?”
“怎麼會。都這麼老夫老妻了。”阮先生說,“來,我們去找他。不是說他沒有出去嗎,怎麼到處看不到人影?”
我突然全身發冷。我明白了,剛才他們說的話裏麵,有一個“他”就是指的我。我……他們會對我,有什麼計劃?
到了外麵沒有了動靜很久,我才溜回自己的房裏,關上門怔怔出神。
可是想破頭也不明所以。中國人最麻煩,他和她一個讀音,他們短短幾句話裏,我無法分析得出什麼結論。
晚餐時分才出門下樓去。阮先生阮夫人看到我,表情如恒,我很驚異於他們的掩飾功夫。
靜靜的吃完飯,阮先生說:“小紗,身份證已經替你辦好,你明天可以出門玩了。”
我接過他遞來的身份證,看一眼,訝異的問:“為什麼我的出身年份不對?”改小了近三歲。
阮先生笑容可掬。“女孩子不是都愛瞞年紀嗎?現在先幫小紗改小一些,等小紗二十八九的時候,還可以騙人才二十三四。”
我沒有說話,收起身份證。這裏麵也許有陰謀,包括硬把我要回到阮宅,包括給我辦一個改小年紀的身份證。可是有什麼陰謀,我看不透,也沒有可以尋求幫助的人選。
於是我隻好靜默。
第二天吃完早餐,阮先生和阮夫人難得的都在。阮先生問我:“小紗要不要出去玩?這幾天呆在家裏隻怕悶壞了吧?”
我無可無不可的說:“那就出去逛逛街好了。”阮夫人馬上站起來:“要出門我替你挑件合適點的衣服去。”轉身就往樓上去。
阮先生拍拍我的手:“算了,她是長輩,就順著她一點。還有,記得帶上你的身份證。”
於是我換上象芭比娃娃穿的白紗裙,在包裏帶著我的新身份證出去逛街。阮先生拿出幾張鈔票給我,笑吟吟的說:“玩得開心點。”然後讓司機老王開車送我出門。
老王把車開得很慢。我靜靜的坐著,在心裏猜想今天讓我出門是什麼意思。
從阮宅往市區並不遠。可是今天開了很久。我覺得老王在繞遠路,可是我沒有開口問。
昨天辦好身份證明,今天就讓我出門。
並且,一早說要替我請保鏢的,現在也不再提起。這裏麵,肯定有些什麼原因。
透過後視鏡,我還注意到,有兩輛黑色的車似乎一直跟我們的車保持距離。
而老王的態度,也有點可疑,握方向盤的手青筋綻起。開個車會讓他如此緊張?不可能,一定是有另外的原因。
我靜靜的坐在後座上,等著今天的好戲發生。
轉過一個彎道老王駛上一條岔道,前方已經沒有車子。而後麵一直跟著我們的兩部車已經逼近。
老王回過頭來:“紗小姐,我們遇上了綁匪。”他緩緩停住了車。
我沒有太驚異,就坐在那裏,看著一群凶神惡煞的人打開車門,然後,進來蒙住我的眼睛。
我沒有反抗,那是徒勞。這是順利得出奇的一場綁架。老王由於很識相,綁匪沒有為難他,他隻是被趕下車。然後,車子再次駛動,駛向不可測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