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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一咬下唇,我作無力的抵抗:“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風澈在笑,可是我覺得發冷。“真倔。好,我不逼你。最後帶你去看一個人,如果你還不肯承認你是杜明珠,我就放棄你。”

我該覺得輕鬆的。可是並不。驚疑的在心裏快速思量,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血一下子全湧到頭頂,我感覺眩暈。

媽媽!風澈要我見的最後一個人,一定是媽媽!

既然他查得出我彙款的帳號,他就會明白媽媽對我的重要性。

我縱然已經全身練得刀槍不入,可是媽媽仍然是我唯一脆弱的罩門。

風澈輕鬆的說:“這個人,是杜明珠的養母……咦,蘇蘇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你既然不是杜明珠,就不用擔心她的死活。”

雲起變了臉色。“風二,你去了我家?伯母現在在哪裏?”

風澈唇邊仍然是邪魅笑意。“放心,雲起,我不會抹煞你的功勞。老太婆我已經派人接了來。要不是這幾年你照顧得周到仔細,她也活不到現在來替我們辨認明珠。”

我霍的轉過頭去看雲起,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如果風澈說的是真的……如果風澈說的是真的!他辜負了我的信任,把我的媽媽囚禁起來,作為有朝一日牽製我的工具!

隻有他才知道媽媽對我的意義。無論這些年來我如何硬著心腸,連電話也不打一個回家裏,可是我最深愛的,是養我疼我二十年的母親!

一時間對雲起失望到了極點。可是心裏又存著一絲僥幸。

也許風澈隻是詐我。也許雲起並沒有禁錮起母親。

遲疑的表情在臉上寫得明白。風澈冷笑一聲:“還不肯相信?”

拉起我的手,他走向下一個目的地。

雲起跟在後頭。我感覺到他一直看著我。

穿過走廊,風澈帶我來到另一個房間。門口有人把守。

他推開門,示意我進去。

我的心跳得很急,幾乎要跳離它原本的位置。

我輕輕的,輕輕的走進房間裏。

一個老婦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窗外。我隻看了她一眼。

因為眼睛裏迅速充滿淚水,望出去的景象變得模糊。可是隻用一眼,我就認出了母親。

感情就這樣失控,我的嘴唇不自禁的哆嗦。媽媽靜靜坐在窗前,她的身影多麼孤清。

我一直沒能好好孝順她,讓她白疼了這麼多年。隔了這麼些年再見她,她的身影裏滿滿的寫著都是寂寞兩個字。

我聽到風澈的聲音響在耳邊。他說:“你想出來了嗎?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我聽出他聲音裏暗含的威脅。抹一把淚水,我決定放棄抵抗。無法犧牲生命裏最寶貴的東西。

是情緒太激動吧,嗓子卻象給棉花塞住。我用力的吞咽口水,想要恢複說話的能力。

可是媽媽聽到了聲音,她回過頭來。

我相信媽媽一定第一眼就認出我來了。她的眼睛老花,可是女兒的身影她看了二十年,一定有些神秘的感應。

可是看到我她的眼神刹那間變得絕望,還有些我也說不分明的東西。

我心痛難禁,嗚咽一聲,踉蹌的奔上前去。

她卻受驚的從椅子裏站起來,向後退開去。

“你是誰?不要靠近我!” 並且,媽媽這麼叫著。我呆呆的望著她,媽媽,難道你不認識你自小疼愛的女兒了?

“明珠……我叫你明珠,你不反對吧?”風澈的聲音,懶懶的響起。

“不,她不是明珠,她不是!”媽媽的反應,異常激烈。

“她不是明珠,你就隻有死。”風澈的聲音冷酷無比。

媽媽望我一眼。從她的眼神裏,我感到深刻的憐惜。

沒有任何征兆,她一頭撞向牆壁。

殷紅的血花馬上在粉牆上綻開。一定有什麼東西蒙住了我的眼睛,麵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一切象夢境中一樣不真實。我嘶心裂肝的叫了一聲:“媽媽”,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裏轟然炸開。

絕望的撲過去,把媽媽摟在懷裏,我的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

“媽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隻覺得五髒六腑全讓一隻無形的手揪著揉了又揉捏了又捏,痛得我連意識也模糊起來。

媽媽無力的張開眼。

“傻孩子,為什麼要來?別讓媽拖累了你……媽反正風燭殘年,這樣走了,也幹淨,你不必再讓人威脅……”

“媽媽……你不能死……”我哭得肝腸寸斷。

是我害了媽媽!沒有血緣關係卻疼了我一輩子,最後還為了不讓我被人威脅,選擇自盡。

我欠媽媽的實在太多,一顆心刹那間碎成一片一片,然後,化成飛灰。

一隻手想要扶起我。“明珠,先讓我送伯母去醫院。”

“走開!”我用力的撥開雲起的手。“你們不要靠近我和媽媽!”

他曾經是我信任的人。在我心裏他的地位與媽媽並列。是我不該把媽媽的情形說得他知道,現在媽媽渾身是血的躺在我懷裏,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曾經那樣的信任他!就算要報複我對他使用過欺騙手段,報複在我身上啊,為什麼把媽媽牽扯進來!

“救護車來了!”風澈奔了過來。“雲起,還愣著幹嘛,還不快拉開明珠,把她送去急救!”

這次雲起的力道不再小心翼翼。他大力的拉開我的手,把媽媽抱了過去。

我追在雲起身後,眼淚仍然不停的流,在臉上幾乎沒彙成一條小溪。從來沒有這樣的哭過,似乎全身的水份都要由眼睛排出。

風澈攔住我。“你的情緒太激動,不要跟著去。”

我淚眼朦朧的望著他,腦子裏木木的。

他不再理我,扣上門,把我關在房間裏。

我默默坐倒在地。地毯上一灘大大的血跡。

媽媽能有多少血來流?況且她身體素來不好,我離開她時就患了嚴重心髒病。

抱在我懷中她就已經氣息微弱。如果媽媽就這樣死了……我的指甲狠狠抵住掌心。

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突然的開門聲音把我驚醒過來。

是風澈。

我突然間忘記與他的所有恩怨。撲上去,我拉住他問:“我媽媽呢?我媽媽怎麼樣?”

他不說話,怔怔的望著我的臉。

我的心沉下去,如同跌入萬丈深淵。

其實早已猜到會有這樣結局,畢竟媽媽有一個病弱的身子。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慘痛,風澈說:“放心,你媽還在急救,暫時沒事。”

我拒絕相信。人都是愛聽喜訊不愛聽噩耗。可是這一刻我對世情突然心灰。

上天從來沒有眷顧過我,我也不奢想它這次對我額外開恩。

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原是個賭徒,與人生賭博,輸掉了自己的全部。

媽媽,我就來陪你!

輕輕的往後退兩步,我轉過身,向著落地玻璃窗飛奔過去。

耳邊傳來風澈的驚呼聲。身子已經直直的撞上玻璃。不知多少片碎玻璃劃上我的身體。我卻自疼痛中感受到一點快意。

身體上的疼痛,比心裏的疼痛爽快直接。我寧可身體這樣疼痛,也不要接受心一點一點被淩遲。

身子輕輕的在空中飄起。我這樣覺得。然後眼前是草地,在眼前倏然放大。我從沒有嚐試過以這種方式跟大地親近。

劇痛一下子傳遍全身。我嘴角露出一個淡淡微笑。一切苦難都已過去。媽媽,我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