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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沒有死!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全身象被火灼烤,又象給冰凍住。我在極冷與極熱間沉浮不定。明明滅滅的光線中出現爸爸和媽媽,他們那樣年輕,與孩提時的我一起走在公園裏。我感激得幾乎落淚,一個勁的想向那溫馨的場麵裏奔去。

可是他們馬上又消失。我看到了雲起,在他的小屋裏溫柔的替我的腳抹藥酒,眼神溫暖,我無法提起對他的恨意。

場景一再變幻,與我生命有過關聯的人一一出場,走馬燈也似。我時而覺得痛,時而又覺得飄飄蕩蕩,如在雲霧中。

可是天使始終沒有來接我。某一天我終於靜靜的醒來。一醒來便聽到爭吵的聲音。

是雲起的聲音,那樣的痛楚。他說:“你傷害她!你自始至終傷害她!是你把她逼上絕境!”

風澈聲音惱怒。“我逼她?她是個麻煩別扭的女人!要我再說幾百遍:當時我什麼也沒有說、沒有做,是她自己突然發瘋要跳樓!”

我靜靜的躺在那裏,想,吵什麼吵?

然後沒有預兆的,錐心的疼痛席卷全身。媽媽死了,這個世上毫不保留的愛我的媽媽已經不在了。有一個聲音提醒我,我的鼻子馬上酸澀。

為什麼我沒有死?我突然暴怒!

睜開眼就發現我的一隻手在吊點滴。我一揮手,把針管大力撥出,甩到一邊去。這時才發現左手上了夾板,一動就痛,使不上力。

沒有等雲起和風澈趕到我的床前,我已經把點滴架推到在地,一隻手憤怒的扯著另一隻手上的繃帶,一邊掙紮著下床去。

他們覺得不妙,一人一邊把我按在床上。

我大力掙紮,怒喝:“讓我死!為什麼不讓我死!”

真的覺得生無可戀。我的壞脾氣在那一刻得到全麵發泄。

雲起死死的按著我。“明珠,不要亂動,你的傷……伯母她沒有死!”

直到他把這句話重複第三遍我才慢慢安靜,遲疑的望著他,問:“我媽沒死?”

他肯定的對我點著頭。眼睛裏盛著那麼多的憐惜。

我一時消化不來這個喜訊,呆坐在床上。等到吸收了這個訊息,卻又懷疑。

我說:“我要去看媽媽。我要親眼看到她沒事,我才相信。”

雲起說:“可是你這樣子,怎麼去?”

我拒絕風澈或雲起其中任何一個人抱我。他們最後弄來了一輛輪椅,推著我出去。

媽媽躺在另一間病房裏,有一個儀器接在她身上,掃描出心跳軌跡。

我先去看那部儀部,看它始終顯示有規律波形,才放下了提著的一顆心。

媽媽在睡覺。她的臉容如此沉靜。我感激得流下淚水。最近老是哭,簡直要把一生的淚水都集中在一起流盡。

整個人都柔順下來,看了一陣媽媽,乖乖的讓他們用輪椅推回自己病房去。

至此才肯好好吃藥養病。

可是仍然對雲起和風澈懷恨。他們有什麼權利主宰別人的生命與自由?為著媽媽,我也不要原諒他們。

他們與我說話,我一概閉起了眼睛,不予搭理。

雲起總是悵然的望著我,眼神深邃。象有許多心事。他不再是幾年前的嘻皮笑臉無賴樣子。我看到他心裏總有些微痛楚,可是還是對他板出冷麵孔。

風澈則要強勢許多。這天他與我說話我又閉起眼睛佯佯不睬,他衝過來一把將我拉出被子。

我冷冷的張開眼睛看他。

他更加生氣,咬牙切齒對我說:“不許在我麵前扮冷傲,裝聾作啞。我要你對我笑,跟我說話,象以前那樣子。”

以前那樣子,也不是我心甘情願的。

我問:“憑什麼?”

他冷笑。“憑什麼?憑你媽還在我手裏。”

我呆在那裏。

這些天住在病房裏腦子也昏昏沉沉,隻沉浸在媽媽救回來的狂喜裏。現在才想到情形依然沒有變,他們依然可以威脅我,我依然隻能被威脅。

我狠狠的咬住嘴唇。

雲起在旁邊不悅的說:“風澈,我們說過了不能威脅明珠。”

他們兩個人很奇怪。每次到醫院來,都是同時出現同時離開,可是在我的病房裏往往又互不搭理,不象關係親密的樣子。我倒覺得他們相互之間不無提防之心。

風澈冷冰的眼神對著雲起射過去。“我們隻是同意,明珠有自由選擇的權利。我從來沒答應過,要對老太婆特別待遇。”

“那麼我帶伯母走。”雲起說得毫不猶豫。

本來有氣無力的心髒重新開始彈跳。我對雲起投過驚訝注視。

“你說什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的,也不隻我一個人。風澈的表情也奇怪得很。

“我帶伯母走。”雲起再重複一遍。

風澈走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退出競爭了?”

雲起挑挑眉。“退出競爭,是你的條件?”

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而他們,也似乎無意讓我懂得。

“我放棄一切,圖紙、情報庫,還有其它人員資料,全留給你。可是我要帶走伯母。從此我跟幫裏斷絕任何關係。你不能試圖來找我。我會陪伯母過點清靜日子。”雲起流暢的談條件,臉色居然一派平靜。

“你說真的?”相對而言風澈的神情倒複雜得很,仿佛又憂又喜。

雲起的神情,水波不興。“這些條件,對你有百利無一害吧?不過另外有個條件,你不能逼迫明珠,一切要尊重她的意思。”

風澈還在猶豫。我在旁邊終於聽出個所以然來了,他們是在談我的分配問題。而雲起……他把我推給我風澈!

我覺得憤怒,眼睛裏望出去一片血色。

“雲起,我不是一袋貨物任你們擺布,想交給誰就交給誰!”我怒喝,眼睛裏卻泛起可疑的水汽。

早說了我自從與媽媽重逢後性情大變,染上了愛哭的壞毛病!我用力眨眼睛,把眼淚眨回去。

雲起深深的望著我,眼睛裏泛起一點痛苦神色。“如果現在我們兩個人讓你選擇,你選哪一個?”他問。

我怔住。然後——“誰也不選!”我狠狠的說。

雲起黯然的笑一下。“所以,帶走伯母,讓她安度晚年,讓你可以安心,同時也不讓你為了伯母被威脅,是我唯一可以替你做的事情。”

不等我回答,他問風澈:“風澈,我的條件,你同不同意?”

我看到風澈緩緩點頭。這兩個混蛋,就這樣自顧自決定我的將來。

“你不能強迫明珠,一切得她心甘情願!”雲起看來對風澈的保證不太有信心,追問了一句。

我恨他!我恨他沒有照顧好我媽媽,讓媽媽當了威脅我的道具,差點受傷至死。可是現在我更恨他,恨他不肯哄我,恨他不肯堅持下去。

可是他要替我帶走媽媽,照顧媽媽的餘生,我似乎又該感激。要不然風澈始終拿媽媽來威脅我,我奈何他不得。

他們在那邊卻已經計議已定。雲起走到我身前,從頸子上取下一隻小小白金盒子。

也不算小了,約有一隻懷表那麼大小厚薄,串在一根白金的鏈子裏。雲起說:“明珠,也許異日再也不能相見,這個盒子,請你掛在身上,也許它感應到我的思念,會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