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走過去,上下打量,從馬蹄至項頂有七尺七寸,幾與他同高;從頭到尾長有丈,馬腿筆直,毛發細密,真是一匹少見的千裏駒。又見馬頭眉間有一塊棱形白斑,雙目炯炯有神,更襯托其靈性。
太史慈越看越喜歡,越摸越愛不釋手,迫不及待地取了弓、槍,打開院門,乘騎而去,竟在出“裏門”時也不下馬,這還是頭一次。
太史慈騎著這高頭大馬,沿著大道向北奔馳,一直到黃縣南門外才調轉馬頭回返。一來一回二十餘裏,竟不用半個時辰,也不見馬匹出汗、吃力,似乎它才僅僅跑了個熱身而已,越發地抖擻精神。
太史慈在馬上揮舞鐵槍,左右騰挪,作殺敵姿勢,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入猿,下水入瀨,其勢如泰山。頃刻來到他以前練習騎射的山腳,他又棄槍取弓,在馬上馳射,連珠箭似的皆中矢的。一直到射完一壺箭,大呼過癮。真當得“猿臂善射”的稱好。
太史慈為其取名曰:“絕影”。
……
下午,沐浴更衣之後,太史慈就騎著絕影去黃縣郡府“上班”了,而他那匹駑馬便隨手送給了裏中一個小明的少年。
出了王屋裏,過石良鄉,漸近黃縣,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除了在田間勞作的農人、田客、大戶人家的奴仆,多是些破衣爛衫,羸弱饑瘦的流民。
東萊雖不比內郡,沒有被黃巾之亂波及,然大亂過後,必有大災。中原亂了一年,生產遭到嚴重破壞,先前本就年年災疫,活不下去才起來造反,百姓哪有存糧,大亂過後不是被官軍當做“蟻賊”屠了,其餘盡皆淪為流民,四處找食。經去年一年,該餓死的盡皆餓死了,挺過來的,依舊衣食無著,四處乞食。
沒有春耕就沒有秋收,流民連保命的口糧都沒有,更別說土地、糧種、耕牛和農具等事物了。中平元年,黃巾之亂波及天下九州,作為納稅“大戶”的冀州又因為是黃巾之亂的重災區,被皇甫嵩奏請免了一年田稅。合去年一年,朝廷根本就沒收到多少糧稅,又要出兵鎮壓西涼邊章韓遂的叛亂,早就入不敷出,國庫不須說,就連皇帝的私房錢都被掏空了,更別說撥出錢糧安置流民了。
聽說東萊等地安定富裕,流民聞風而動,盡皆往東萊湧來;遼東本也是一個好去處,因為紅巾軍的緣故,此時卻被東萊郡府封斷了海路,去不了了。於是,東萊郡內滯留的流民日益增多。
去往黃縣的道路上,除了饑腸轆轆、形同行屍走肉的流民,當然也有衣衫華貴、乘坐車馬的人,這些都是黃縣的貴族、豪門子弟,或來自周邊他縣的“大家”子弟。
路邊的田野上,時見鄉人、縣人在墳塋前祭祖,男女老幼聚於鄉裏外的社樹下,扣盆拊瓶,歌舞祭拜,這卻是在祭社祈福。更多的是成群的流民聚集在一處,對著一雕泥塑的神像匍匐叩拜,他們哪有犧牲、香案、祭品,隻是撮草為香,“幹拜”罷了。
“春分後十五日,鬥指乙,則清明風至。”太史慈這才發覺今日竟是清明。
社,即土地之神。秦漢之時,人們又或把一些當地名人、牛人當做社神或配祀社神。
社神又分兩種,一種為鄉社、裏社,二十五家為一社或百家共立一社,又曰:枌榆之社。春秋各祭拜一次,謂“春求秋報”,春社求豐收,秋社向土地神報功,由裏正、父老主持,主持祭儀和祭後祭品的均分。(漢初之陳平為社宰,因“分肉甚均”而得到父老稱讚。)
除了祈求豐收,當有軍國大事,如戰爭、水旱火災、日食月食等,都要祭社。
這一種是屬指令性的官督民辦之社。
另一種為私社,即民間私立的社。
“國之大事,唯戎與祀”,祭祀是國家大事,是天子和朝廷的權力,是君權神授的象征,私社等同淫祠,受官府的限製和打擊,但屢禁不止。豈不聞太平道是怎麼蠱惑人心的麼?
太史慈騎在馬上,顧看遠近,因為見得多了,先前還見怪不怪,此時想到關節處,也不禁麵露擔憂的神色。心道:“連連災禍,百姓受苦,朝廷又僅知戡亂,卻不賑濟,民心無依,隻得祈求神靈。豈不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神靈若是管用,還要朝廷和官府幹什麼?誅了一個張角,卻又出來一個李角,尤未可知……”
他不知,與此同時,濟南國相曹操在濟南國掀起了一股拆遷熱潮:他組建了專業拆遷隊,把境內的淫祠私社拆了個一幹二淨!這在外人看起來甚是可笑,甚至認為是在作秀,其實正體現了他的政治智慧和先見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