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取遼東是既定的戰略,孫仁不會不知,早做準備,既為戰事收集情報,也為以後治政打下基礎。但是,“錦衣衛”隻負責境內,出境刺探應該是軍事斥候(黑衣衛)之職,歸趙信管,如此看來孫仁似乎越權了,但這事有特殊性,又是大業初創,玄曄也就沒有計較了。
至日中,城門口正是人多之時,有羸弱饑瘦、破衣爛衫的,當然也有衣衫華貴的人和馬車,他們應該是襄平的豪強、士族或官吏子弟。或許,他們認為不管是誰統治這座城池,都少不了士族官僚的協助治政,所以該怎麼樣還怎麼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樂樂,一如往常。
玄曄這一行人或黑衣玄甲,或騎馬帶刀,行伍肅然,腳步整齊,皆是百戰之卒,又身上血跡未除,上千人的隊伍默然行進之中竟沒有半點雜音,殺氣騰騰,觀之令人寒毛悚然。
行人紛紛退避一旁,給他們讓開道路。
玄曄抬頭望城門上那“襄平”二字,他這是第三次來了,第一次差點死在這裏,第二次過而不入。
進入城門洞中,光線一暗,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去年他在這裏死裏逃生,將士們爭先為他赴死的慘烈景象讓他心頭一顫,城門洞中的濕冷氣息讓他汗毛倒豎。突然,他下意識地一拉韁繩,將隊伍止住。
側近的孫仁問:“主公,怎麼了?”
“去年在此戰死的弟兄們的屍骨不知在何處,找到他們,好好安葬。還有,把咱們登陸遼東以來,所有戰死的將士的名字統統統計出來,在城外建設一座陵園。立碑,刻字,四時祭祀,我們不能忘記他們。祭天祭地祭祖宗,更要祭戰死沙場的亡靈,沒有他們,我們什麼也不是。”
……
襄平城的布局很整齊,從東門到西門,從南城門到北門各有一條寬闊的大街,在城中心交彙,形成一個十字,這是城中的主幹道。
這四條主幹道之外,又各有數條支道,似棋局一般把整個縣城分成了規模相等的幾十個區塊。這些區塊中,有的是官署如郡府和縣寺,有東西二市,有手工業區坊,大部分是縣民所居之閭裏。
玄曄是從南門進入城中的,大道兩邊,皆種有高大的樹木,分布著一些酒肆、店鋪等,青磚瓦房,鱗次櫛比。
他看著這寬大的街道,熙攘的人流,心頭百般滋味,“這是一座大城,相當於後世的一座省會城市,現在是自己的城,屬於我的!”
自穿越以來,兩年了,僅僅兩年,他從一個惶惶不可終日的毛頭小子,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兢兢業業,夙興夜寐,今日竟然有了這般成就,執掌一郡之地,手控數十萬生民,未嚐不唏噓怪誕。
試想,他若沒有穿越,此時不過是一個業務員,就算他走了狗屎運,到頂也不過一部門小經理,仍舊住著出租房,吃著地溝油,拿著幾千塊,想著遙不可及的新娘和新房。
城南為賤民小家所居,東西為市、坊,縣中之豪強、士族多居在城北的街巷。
城中原本有八大姓,即公孫、田、孫、李、郭、王、柳、張,由他們八家壟斷郡縣官吏仕途。
公孫姓的族長即公孫集的爹公孫衍,曾經是遼東郡功曹掾。功曹掾,簡核賢能,雖秩僅百石,卻是太守府的一類屬官,由太守任命,一般隻用本郡人。名義上功曹隻管人事,實際上參與理政、舉孝廉、軍事等,無所不管;且多是由當地實權派人物當任,而且通過暗箱操作,私相授受,“世襲罔替”。空降太守要想作為,必須仰仗當地強宗,其實權遠遠大於郡丞,是郡府太守、主簿之下的第三號人物,甚至可以架空太守。
公孫雖是遼東第一大姓,也因為傳世數百年,分支眾多,世係龐雜,同姓之間,多已形同陌路,隻同姓而已。
如公孫度與公孫衍雖同處一郡,乃至同在一縣,卻不同族。又比如說遼東屬國的前襄平令公孫昭,因為利益之爭,公孫度殺了公孫昭,誅了公孫衍。
最後,公孫度又被玄曄打跑了,如此遼東第一大姓公孫氏就此隕落消亡。(卻也不盡然,君不見就在玄曄的集團內部,還有眾多公孫氏的後來者,他們是否會成長為新的士族權貴?)
田姓、孫姓的代表人物是田韶和孫綜之父,皆為吏郡縣,因為反對公孫度也被誅滅。
李姓的家長是故河內太守李敏,家世兩千石,可謂名門望族,亦被公孫度所逼,舉家逃入玄曄的治下,家族親戚或死或逃,亦殘破敗落了。
前四大家族忽然而亡,權、利出現了真空,後四姓如郭、王、柳、張便接替上位,先投靠了公孫度,後又結好耿臨,成為襄平新的四大權貴之家,各縣、鄉還有數不清的士族豪家,或為第二梯隊,或以他們馬首是瞻,亦步亦趨。
而今,耿臨、公孫度、孟益或敗亡,或潰逃,玄曄全取遼東,入主襄平,大勢若此,擺在他們麵前的又是怎樣一個新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