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夜已深了。劉母及笄出嫁劉家,至今也不過三十三四的年華,雖然因為操勞過度,臉色憔悴,但風韻猶存。
昏黃的燈火下,劉元起耳聞其溫聲軟語,目睹其彎眉熟目,不施粉黛,想起她初嫁時的美貌風華,又觀其衣著粗陋,頭戴木簪,耳下、頸上、腕上竟無半件首飾,不覺心酸、憐惜。
劉母低著頭說話,劉元起隻是目光柔和地靜靜看著她,至於她說得什麼,已經“充耳不聞”了。
華月高照,劉母漸漸停了言語,亦或是意識到時至半夜,劉元起不便再待了,又不敢明言逐客。
劉元起終於回過神來,欲起身告辭,劉母俯首再拜,或是拜謝他今日之資,然後送他出屋。
劉元起走在月光下,步入樓桑的樹蔭裏,回想起剛才劉母俯身拜他時,他從她敞開的領口中驚鴻瞥見的那對深溝玉乳,不覺意動,喃喃道:“當年你出嫁族兄,我何其仰慕、嫉妒,如今你年輕而寡,操勞終日,獨守寒床,韶華易逝,麻衣裹玉,惜呼?痛哉!”
他忍不住扭臉回望,劉母遠遠地站著,見他回頭,纖手掠鬢,低眉頓首。
劉元起快步歸家,正要尋他的婆姨泄瀉火氣,卻見她大大咧咧地盤腿坐在床榻上,疊著肥肚油腸,挺著肥頭大耳,溜圓了眼睛,正待興師問罪!
他頓時興致全無。
這還不夠,那肥婆雙腳著地,踏上木屐,一步步向他逼近,質問道:“這麼晚了,你抱著那麼多赤金去哪兒了?”
劉元起作為一家之主,當然不能失了尊嚴,外強中幹道:“咱家侄兒劉備要去洛陽緱氏山求學,我拿錢去資助他,怎麼了?”
“他家是他家,咱家是咱家,你為何要出如此重金資助他家?”
“劉備再怎麼說也是我族中人,他以後若能發達,也是我族的榮耀!”
“以我看看,不僅僅是如此吧?”
“哼!”劉元起不欲爭辯,脫了鞋履,甩了衣袖,上床睡覺。
……
終於,擇了良辰吉日,劉備與劉元起的兒子劉準、李定的兒子李立,三人在諸位家長的叮囑下起行,在他們擔憂的目光中,在南下洛陽求學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小呀小兒郎,背著那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雨狂,隻怕先生罵我懶呀,沒有學問嘍,無顏見爹娘,朗裏格朗裏呀朗格裏格朗……”
三個青年小子背著行囊,口中哼著小曲,晃晃悠悠、屁顛屁顛地走在求學的道路上,走在擺脫家長束縛的自由自在的康莊大道上。
小胖墩劉準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腳步道:“你們知道嗎?我有字了。”
“字?什麼字?”李立好奇道:“二十而冠,冠而字之,你離二十歲還差好幾個年頭呢!”
劉準卻神氣地說道:“你們不知道麼?外出遊學為了方便交流稱呼,家中長輩一般都會提前賜字,我父親就連夜給我起了個字。”
劉備也停了下來:“何字?”
小胖墩走到路邊折了條樹枝,回到官道中間,蹲下來,在地上寫道:“德然!”
“何意?”李立問道。
劉備亦快步回來,蹲下來看地上的字,目光灼灼,側耳傾聽。
小胖墩扔了樹枝,拍拍手道:“德者,直視所行道路之方向,遵循本性本心,順乎自然,便是德;本心初,本性善,本我無,便成德;舍欲之得,得德;然者,燃也,應也。德然,是謂燃德,亦或道德自然也。”
區區一個表字,竟有如此多的名堂,李定聽得一愣一愣地。
劉準放開了聲調,再道:“我們雖然都是平輩,但三人中我年紀最大,你們今後不可再呼我名,當喚我字,劉德然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