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就,隻要你得有道理!”賀知章見了,頓時覺得他好笑又可憐,又瞪了他一眼,主動放寬了對他的要求。
衛道立刻如蒙大赦,賠著笑臉追問,“晚輩,晚輩隻是,隻是不解,為何還要用這拂菻文字。我大唐的文字不是夠用麼?何必多浪費一份精力?”
“問得好!”賀知章笑了笑,嘉許地點頭,“老夫也曾經問過用昭。他,拂菻文字,不是給你看的,而是給一個字都不識的蒙童看的,稱為簡韻!兒童開蒙之初,先學會了二十八聲,四十二韻,以後再看到文字,皆可用聲母和韻母標注,如此,無論讀還是記,都事半功倍!”
話音落下,喝彩聲立刻響徹整個大堂,“善,大善!早有此法,兒童開蒙,能少吃多少苦頭?!”
原來眾人開蒙之初,都是吃過大苦頭的。全憑著毅力過人,死記硬背,才將先生所教的文字讀音,給硬記了下來。但是大夥的族人之中,因為記性不好,或者毅力稍差而輟學者,每年都不知凡幾。若是早有一本簡韻,開蒙就會變得極為簡單,家族中的讀書人,也能在短短幾年時間內,翻上數倍!
“怪不得用昭在請柬上,有事情拜托我等去做!”衛道終於杠無可杠,拉起衣袖,躍躍欲試,“原來要用銅活字,填滿這轉輪上的凹槽,做下第一印書神器。恰好衛某也學過幾金石,不如從今……”
“此事可不敢勞煩衛兄!”話才了一半兒,卻已經被人從身後打斷。正是接上了最後兩位貴客,畢構和張,陪著他們一起走進大堂的張潛。
四下看了看,張潛笑著向大夥拱手,“感謝各位蒞臨,寒舍今蓬蓽生輝。今日請大夥來,一則是感謝諸位前一段時間殷勤探望和鼎力相助,二來,則是為了集所有人之力,共同編製一本《學字典》,以為我大唐讀書人日常所用。至於這部轉輪活字印刷機和銅活字,隻是為了印製《學字典》所造,並不在今的主題之內。”
“不在今的主題之內?!”沒想到被大夥驚為神器的活字印刷機,居然隻是個添頭,除了賀知章和張若虛兩個早就知情者之外,其餘所有客人,都驚得瞪圓了眼睛。特別是來得最遲的畢構和張,望著金光閃閃的活字,再看看剛印出來的書頁,雙雙如墮雲霧。
“諸位不要著急,且看張某演示!”知道大夥需要時間理解自己的話,張潛也不著急給出解釋。而是帶著張和畢構兩人,來到轉輪撿字排前,親手將剛才王翰、王之渙等演示過的排版印刷流程,從頭到尾再度演示了一遍。
不過,最後一步卻不是壓著裝滿活字的青銅盒子向紙上蓋章,而是恰恰相反,將紙輕輕覆蓋在塗好墨汁的活字上,然後拿幹淨刷子在紙張的另外一麵輕輕刷。
如此,印出來字跡更幹淨整齊。幹活之人也更省力氣。塗一次墨,能印的頁數也更多。
一口氣印了十幾頁,給足了大夥時間,張潛才又笑著道:“既然根據聲和韻,即可拚出一個字的讀音。所以,張某便想集諸位之力,將下文字,與其讀音、意思,一一對應起來,編纂成一本書,類似於《文解字》,稱為字典。”(注:文解字,是漢代的學字典。)
故意停頓了幾個呼吸,以便眾人有時間去理解。他又繼續補充:“與《文解字》不同,此書,以讀音,部首兩種方式來檢索文字。無論用哪種方式檢索到文字,都可以查到這個字的基本意思。如此,人們在讀書時,看到一個生僻字,便可以根據其部首,先在字典上查到此字,明白其意思,再根據聲母韻母,拚出它的讀音。反之,在寫字之時,遇到某個字不會寫,也可根據這個字的讀音,在字典中找到它,進而學會如何去書寫,並理解其意。此書若成,今後全下讀書人,皆不再為遇到陌生字無人可問,或者提筆忘字而煩惱。而參與編寫此書者,亦足以名傳千古!”
“善,大善!”
“此書若成,功德無量!”
“功德無量,這才是功德無量!用昭,你有心了!”
……
四下裏,喝彩聲又響成了一片。包括畢構和張,都激動得臉色發紅,胡須上下亂顫。
特別是張,先前還多少還有些擔心,將張潛這個墨家子弟引入朝堂,會不會鑄成大錯。而此刻,卻堅信,當日自己和畢構的堅持沒錯。張潛將來哪怕真的念念不忘其秦墨師門,就憑借這本《學字典》對儒家貢獻,也足以讓當日那些試圖打壓他的人汗顏。
隻有衛道,雖然杠無可杠,卻仍然沒忘記高聲詢問:“用昭,字典就字典了,為何要在前麵加上學兩個字?”
“學,是與大學相對而言。”張潛衝著他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解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學,則是為了開蒙,解惑,使人獲取最基本的學問,以更好地在世間立足。以我等當下之能,想要做一部包羅萬象的《大學字典》,實在是力有未逮。所以,先做一部《學字典》,讓人讀書識字,知道字句的基本意思。古語雲,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我等先從學做起,若是他日,《學字典》能風靡於下,而我等學問皆有所成,再靜下心來耗十年之功,做一部《大學字典》,也不為遲!”
“善,大善!”聞聽此言,眾人沒等喝酒,心已經醉了。一個個摩拳擦掌,高聲叫好,恨不得現在就能開工。
而張潛,心情雖然也很激動,頭腦卻保持著最後的冷靜。
做一本《唐語大字典》,太難了,以他的能力和資曆,根本不可能推得動。而做一本簡單的,隻用來查字和識字的字典,卻容易得多。無論動用的資金,還是人力,都恰好還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
在另一個時空,啥書能比《新華字典》發行量更大啊?編纂一次能用五十年,年年重印,從來不用為銷路而發愁!
可以預見,學字典一成,著作署年年入不敷出的情況,立刻就能得到扭轉。
而由串生並摸索成熟的活字印刷技術,更是能讓著作署年年都賺得盆滿缽圓。
至於王翰,王之渙和張旭等人,參與編纂完了《學字典》之外,留在著作署任職,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麼?即便再擅長挑刺的言官,恐怕都不能從雞蛋裏挑出什麼骨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