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親眼目睹了張潛用三門銅鍾,轟碎了和尚的法壇之後。他就拒絕被任何管狀物品正對,特別是在跟張潛一起的時候,哪怕一根毛筆,都能引起他的警覺。
而張潛,原本也沒有拿青銅管子裏的火藥對付他的想法,笑了笑,從桌上將銅管子拿起來,順手豎在了牆角。
駱懷祖見此,終於稍稍將警惕放鬆了一些。皺著眉頭,繼續刨根究底:“不為墨家廣招門徒,那你開書院幹什麼?錢多得沒地方花麼?”
“和尚賠給我的寺院和田皮,怕燙手。”跟駱懷祖這種人打交道,假話的效果,遠不如實話實,所以,張潛也不做任何隱瞞,“其次,給這個世界一點回報。”
“回報,這個世界?”駱懷祖的腦子裏,顯然沒有世界的概念,皺著眉頭思索良久,才試探著詢問,“你指的是大唐?你覺得大唐收留了你,並且對你還不錯,所以想為大唐做一些事情?”
“基本就是這個意思!”張潛攤開手,示意自己手中沒有任何火種。然後,盡量遠離青銅管子,“剛出山之時,我隻期望能有一個地方睡覺,有一個大唐戶籍。而現在……”
目光看向窗口,又掃向屋子裏那些雖然簡單卻足夠精美的日常所用之物,他繼續笑著點頭,“已經遠遠超過了我的期待。坐吧,我腿傷尚未痊愈,外邊也沒埋伏。”
“我就在你家裏住著,當然知道沒有埋伏!”駱懷祖臉孔一紅,走到椅子旁,大馬金刀入座,隨即,又撇著嘴補充,“你腿傷即便痊愈,也不是我的對手。”
“那你為何還如此心戒備?”張潛翻了翻眼皮,滿臉不屑。
“誰知道你還藏著什麼殺招?!”駱懷祖臉色更紅,硬著頭皮強辯,“你子看似老實,心卻黑得狠。老夫殺了一輩子人,從沒像你那樣狠過。隻是“轟轟轟”三下,就屍橫遍野!”
“沒你殺得多吧,況且我是被迫自衛!”紫鵑還沒回來,張潛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順手也給對方倒了一杯,“不提這些,你找我有事?”
“如果你開辦書院,不是為了重振你們秦墨門楣。那就讓老夫來做書院的山長。”駱懷祖接過水杯,狠狠灌了自己兩口,咬牙切齒,“你給朝廷進獻了那麼多利國利民的神器,李顯給你什麼榮華富貴都是應該,你不用念朝廷的好處。但咱們墨家,卻是人才日漸凋零,需要……”
“山長已經有了人選。”張潛想都不想,果斷拒絕。“我請了張世叔,他也答應了。”
就駱懷祖這動輒滅人滿門的心態,把書院交給他,還不是得變成“恐怖分子”培養基地?得了吧,張某還想睡個安穩覺呢,可不想某一,睡覺時候就被墨家門徒割了腦袋。
“張若虛,他能教出什麼好門生出來?除了喝酒,他還會做什麼?”駱懷祖頓時覺得很受傷,啞著嗓子低聲抗議。
“他的《春江花月夜》……”張潛本能地就想普及一下,《春江花月夜》在唐詩中的地位。然而,看到駱懷祖那氣急敗壞模樣,又果斷放棄,“秦墨不是齊墨,我這次出山,也沒打算重振墨家門楣。”
跟滿腦子隻有殺戮和陰謀的人,談詩歌簡直是糟蹋。還不如直截簾地告訴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無權指手畫腳。
“那你師門派你出來做什麼?”果然,駱懷祖立刻放棄了對張若虛的語言攻擊,皺著眉頭反問。
“我跟你過了,是失誤。我不心迷了路,才出現在終南山下。”張潛早就習慣了別人如此詢問,熟練而又自然地給出了答案。
“咱們墨家如今式微,再不想辦法,早晚會徹底斷了傳承!”駱懷祖想要斥責張潛撒謊,卻苦於沒有任何憑據,隻能繼續陳墨家所麵臨的窘迫情況。
“那是你們齊墨。秦墨自從大秦亡國後,就避居深山。傳承永遠不會斷絕,另外兩家墨門分支如何,也不關秦墨之事。”張潛才不會上他的當,笑著端起冷茶,細品慢飲。
“你……”駱懷祖氣急敗壞,卻沒有任何辦法反駁張潛的法,拳頭攥得咯咯直響。
秦墨不斷,則墨家傳承就不能算斷絕。而另外兩家墨門分支亡了,對於秦墨來,反而有利於確定自身地位的正統。
“張若虛是我的同姓,也是我來到大唐之後,對我最好的一位長者。我視他如叔父!”知道駱懷祖是個什麼品性,也怕他求做山長不得,采取非常手段,張潛毫不客氣地提前發出警告,“如果你敢傷害他,我有的是辦法殺掉你,然後再把你們齊墨所有人都挖出來,挨個幹掉。不信,你盡管去試!”
“我現在就……”駱懷祖心裏的打算被戳破,頓時惱羞成怒。站起身,作勢欲撲。
然而,看到張潛那冷冷的眼神,他心裏頭就開始發虛。果斷停止了動作,氣喘如牛。
殺張潛,不難。但是,殺了張潛,等於他親手掐滅了墨家重新崛起的希望。並且,他本人肯定又要被朝廷爪牙沒完沒霖追殺。
而張潛的師門,肯定也不會放過他。那三口銅鍾模樣的神兵利器,絕非一個尋常門派所能傳常無論張潛的秦墨弟子身份,是假是真,他殺張潛,都等於引火燒身。
打張潛一頓,根本沒用。對方雖然看起來溫文爾雅,性子卻強得狠。單純使用武力,很難將他壓服。而一旦真的惹得他反噬,駱懷祖還真沒把握,除了那晚上火流星,張潛會不會再弄出一個防不勝防的大殺器來!
“你如果想傳承你齊墨的學問,可以去書院裏當一名教習。”對駱懷祖張牙舞爪的模樣,視而不見,張潛笑了笑,主動給對方指明出路,“專門教授射,禦二術。等六年之後,學生畢業。如果你覺得哪個學生的資質品性都適合傳承你齊墨衣缽,我也不會阻攔。”
“六年後?你答應過老夫,五年之後,就助老夫去竺傳道!”駱懷祖立刻發現了此言當中的陷阱,皺著眉頭高聲抗議。
張潛看了他一眼,回答得不急不慢,“到時候,你可是自己選,是多等一年,還是直接離開。或者,如果有學生願意提前追隨你去竺,我同樣不會阻攔!”
“這……”駱懷祖猶豫著在心中估算利害得失,眼神飄忽不定。
而張潛,則穩穩地端著茶杯,耐心且從容。
他忽然發現,那三炮轟過之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駱懷祖對上他,多了幾分忌憚。而他自己,再度麵對駱懷祖之時,卻已經漸漸掌握了主動。
真理隱藏在大炮射程之內,此言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