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也沒惡意!”張潛放下茶盞,笑著回應,目光要多坦誠有多坦誠。
“老夫和你都是墨家子弟。”駱懷祖也放下了茶盞,鄭重提醒。
“張某跟張世叔,都姓張。”張潛笑了笑,強調得非常認真。“據,隻要是同姓,上溯五百年,彼此之間的距離都不會太遠。”
“你……”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張潛這麼,駱懷祖依舊氣得兩眼冒火。然而,他卻知道自己發怒根本威脅不到張潛,咬了咬牙,強行壓住肚子裏的火氣,再度強調:“武藝乃是我齊墨的鎮門之技,你讓老夫去書院傳授射、禦,等於將我齊墨鎮門絕學公之於眾。”
“你可以隻教一些皮毛,讓學生們能騎得了馬,開得了弓,不至於成為手腳軟綿綿書呆子就行了,無需傳授你的鎮門絕學!”聽出了對方話語裏的討價還價味道,張潛笑嗬嗬地給出了回應,“別的教習隻教一門課,月薪四吊。射和禦各算一門,總月薪八吊。”
“那豈不是比縣令還高?你瘋了!”駱懷祖大吃一驚,質問的話脫口而出。然而,轉念一想,張潛辦學的錢財全是從和尚手裏拿回來的賠償,立刻就又沒了脾氣。咬咬牙,低聲補充,“既然被別人稱呼一聲師尊,就不能隨便拿皮毛來糊弄。我可以聽你的安排,就教射、禦兩術,但是,你光拿月薪,對我來未免太不公平。”(注:一吊一千錢,這是明代筆記裏的標準算法。有讀者堅持一吊一百錢,缺乏考證,請恕筆者無法采納。)
‘你肯還價就行。’張潛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嘴上卻故意裝作不理解對方的意思,“這已經是最高月新了,山長不過月薪十吊,並且張山長還未必肯收。”
“老夫得不是錢。”駱懷祖頓時覺得受到了侮辱,橫眉怒目。然而,很快,他就又發現,再這樣談下去,自己肯定會越來越被動。果斷把心一橫,漫要價,“老夫可以把我齊墨的鎮門絕藝,傾囊相授,甚至也可以手把手教你。但是,你得拿當日那種填在銅鍾和陶罐裏的黑色藥粉的配方來換。至於月薪,老夫可以一文不取!”
“師叔,你腰間別的武器叫什麼名字?”早就料到駱懷祖對黑火藥的配方念念不忘,張潛斜斜地瞅了此人一眼,低聲提醒。
“量秤!”駱懷祖想都不想,就立刻給出了答案。隨即,臉色又漲了個通紅。
墨家以量秤為矩子令,寓意就是以公平為己任。駱懷祖拿傳授學子武藝之事,來交換張潛手裏那種可以擊碎百步之外法壇的“神藥”配方,和強搶,已經沒了什麼分別。二者根本不等價,至少在八世紀的大唐,完全不等價。這種交換,與墨家的理念,完全是背道而馳。
“月薪八吊,好歹你也有個正經差事掩飾身份。書院乃是聖上親筆賜名,大唐不良人,想必也沒膽子去書院裏核實每一位教習的過所。”將駱懷祖的臉色,全都看在眼裏,張潛繼續陳述當教習的好處。
跟狂信徒或者聖人打交道,就不能談什麼情分。雙方以理性對理性,直接做利益交換,才最簡單。
果然,聽到“掩飾身份”四個字,駱懷祖的臉色又微微一變。隨即,卻冷笑著搖頭,“老夫不需要掩飾身份,老夫如果想走,下哪個不良人,能攔得住老夫?至於你那藥粉,老夫勸你還是不要敝帚自珍。老夫查過你家前一段時間的物資出入,硝石和硫磺,都不是個數。”
一邊話,他一邊觀察張潛的臉色,希望能看到一些情緒的波動。然而,聽到硝石和硫磺兩個詞,張潛卻隻是搖頭而笑。“師叔既然能查到我家購買了大量硝石和硫磺,想必距離摸索到藥粉的配方,也沒多遠了。你繼續摸索便是,張某絕不阻攔你,也不會拿配方跟你交易,免得你過後又以為張某訛詐。”
“肯定有硝石,硫磺,並且份量之比,大概是十比二。”不信自己連秘方的邊緣都沒摸到,駱懷祖咬著牙繼續加料,“既然藥粉為黑色,老夫從發黑的東西裏找就是,百草霜(燒柴鍋的鍋底灰),鉛粉、玄土之類,老夫挨樣嚐試,也未必有多難!而配製此藥,所需材料不可能超過七種,老夫已經七得其三,再找出另外幾種輕而易舉。”
張潛聞聽,又是微微一笑,幹脆端起茶杯喝水,不再接此人的話茬兒。
甭駱懷祖沒預料到,黑火藥其實就包含三種成分,並且第三種成分還是極為常見的木炭粉。就算他把木炭粉,也給推測了出來,距離推測出黑火藥的實戰威力配比,也差著上百年的功夫。
要知道,在另一個時空裏,從唐初孫思邈發現黑火藥的雛形,“硫磺伏火法”,到元末明初實戰用黑火藥的基本定型,至少差了七百年。而到了黑火藥的威力最大配比被發現,則至少是九百年。(注:孫思邈發明火藥在唐初,也就是公元618到60年這段範圍,黑火藥做爆炸劑被使用,則是元末明初。宋代隻做燃燒劑。黑火藥接近最佳配比,是戚繼光抗倭時代,1550年之後。而黑火藥最佳配比正式書麵上提出,是16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