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的目光被狸姑的紅唇吸引,然而,心中卻湧不起半點兒占有的欲望。接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皺著眉頭回應:“得輕巧,那六神作坊背後,又不是沒有任瓊這種行家裏手坐鎮。就算除了王元寶,沒人能夠為商行提供琉璃瓶子。他換個玉石瓶子或者瓷瓶來……”
“如果陶瓷或者玉石瓶子用了,也有同樣效果,六神作坊,為何一開始選擇貴且不中用的琉璃?”狸姑墊著腳尖向前追了兩步,讓自己的視線跟崔湜持平,嬌豔的紅唇,宛若兩瓣盛開的牡丹。
“如果恰好有一批正宗大食花露,在過年之後於長安市麵上發售呢?”
“如果,大食花花露用的也是琉璃瓶,卻更晶瑩剔透十倍呢?”
“如果同樣琉璃瓶裝的大食正宗花露,價格隻有六神花露的一半兒呢?”
“如果,今後長安城內,除了大食人,再也沒有任何作坊,能給他製造琉璃瓶子呢?”
“如果,六神商行當中那些股東裏頭,有人不再看好商行的前景,或者忽然急著用錢,想要將股權脫手呢?”
“如果……”
接連了六七個如果,每一句,她如同狸貓捕食般墊著腳尖,向前邁進一步。將崔湜逼得接連後退,直到脊背撞到了牆上,才終於退無可退。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喃喃追問:“大食花露?大食不遠萬裏,怎麼可能運送許多花露過來?大食人的花露,也用琉璃瓶子裝,怎麼會這麼巧?那大食國的花露,已經多少年沒在長安城露過麵兒,怎麼六神花露才出現幾個月,大食國的花露也到了?那大食人的琉璃做得再好,終究距離遠了些,價錢高了未必有人買,價錢低了也低不過市麵上已經有的那些琉璃……”
“所以,半年之內,長安城的東西兩市上,不會再有其他琉璃出現!”終於將崔湜戲弄夠了,狸姑伸出一根芊芊玉指,輕輕戳了戳他的喉嚨。然後轉過身,嘴裏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至於大食國的花露,為何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你讀了那麼多書都弄不清楚,我一個女流怎麼清楚?但是,我隻明白一點事,這船琉璃和花露,來得恰逢其會!”
“恰逢其會?”崔湜喃喃重複,隨即,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派人去燒了琉璃王的作坊,還禁止新豐縣衙門追查縱火者。你不止打掉了一個琉璃王,你要掐斷長安市麵上所有琉璃供應。你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入股六神商行!你派崔某去跟張少監接觸,隻是一個幌子!你準備擊垮它,然後把它全都控製在自己手中。”
“你錯了,崔尚書!不是我,是鎮國長公主!”狸姑一邊在屋子裏旋轉起舞,一邊笑著搖頭,“你也太高看我了,我隻是長公主的一個貼身婢女,也是你的一名外室而已。哪裏做得了長公主的主?我曾經跟你過,凡是長公主看上的東西,對方早晚會乖乖雙手送到長公主麵前,求著她收下。你莫非不記得了?”
“你,你……”屋子裏很暖和,崔湜背靠著牆壁,卻冷得身體微微顫抖,“你就不怕惹禍上身?那張少監可不是普通人,你若是把他給逼急了。他拿出對付和尚那一招……”
“對付我一個奴婢,他可是朝廷的秘書監少監?傳揚出去,他不怕被人笑掉大牙?”狸姑展顏而笑,姣好的麵孔上寫滿了得意,“至於逼他,我何時逼迫過他?跟他生意上起了衝突的,可是大食人。放火燒了王元寶琉璃作坊的馬哈蟆,也是大食人的後裔。我從頭到尾都沒沾過這件事,他憑什麼要冤枉我?打狗,他也得看看我背後的主人是誰吧?至於最後收購出麵六神作坊,也是你崔湜去,不需要我露頭。即便他最後發現是我,我也隻是雪中送炭,他感激我還來不及,怎麼能連好歹都不分?!”
“你,你,你,唉——”崔湜無法接受對方的法,然而,卻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喃喃半晌,最後隻能報以一聲長歎!
“你知道大食國的商販,運送一船琉璃製品和香水到廣州,路上會翻掉度多少同樣的船,死掉多少人麼?”那狸姑,卻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不妥,繼續笑著翩翩起舞,舉手投足,都輕盈靈巧,宛若一隻玩弄老鼠的狸貓,“你知道一船琉璃製品和香水,從廣州運到長安,路上又得碎掉幾成?長公主剛剛想要將六神商行收歸旗下了,偏偏大食人的香水和琉璃就都運到長安來了,你巧不巧?崔尚書,則大聖皇後曾經過,鎮國長公主像她,到底什麼意思,莫非你現在還沒弄懂麼?凡是聖人在世,都是有大氣運加身的。崔尚書,你是禮部尚書,應該知道得比我多。則大聖皇後當政之時,連年風調雨順。自從聖上登基,則連年水災,一年雙日蝕!到底所為何故?”
崔湜沒勇氣接茬,背靠著牆壁,汗出如漿。
他是太平公主一手提拔起來的不假,曾經跟公主有過肌膚之親也沒錯,但是,他卻從沒想過,支持平公主去做下一個武則。
這件事,成功率實在太低。即便僥幸得手,他最後不過也是從尚書變成右仆射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而不支持長公主成為女皇,他繼續在李顯手下熬資曆,早晚也是左仆射加“同中書門下三品”!
“崔尚書,你害怕了?”狸姑的聲音繼續傳來,每一聲,聽在人耳朵裏都銷魂蝕骨,“別怕,聖人當世,自有氣運推著前行。這大唐,注定由女子為帝王,才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你我不過是附在聖人靴子上的兩隻螞蟻而已。隻要抱緊了聖人的靴子,有朝一日,必將淩雲!而如果半路掉下去,下場可就不好了,輕則自己被踩個粉身碎骨,重麼,也許就會禍央三族!!”
“不怕,我不怕。我崔湜什麼時候,退縮過?!”崔湜的眼睛,迅速發紅。猛地扯下了衣服,朝著狸姑仆了過去,恨不得立刻將此人壓在身下,蹂躪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