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水車(3 / 3)

雖然坩堝熟鐵的品質也很好,但比起傳中的大馬士革鋼來,價值可差了不止一百倍。前者頂多讓郭家和任家所生產銷售的爐子煙囪,變得更輕,更薄。而後者,卻可以將全大唐的兵器品質,拔高一到數個等級!

不過,今張潛肯定沒時間弄明白,到底問題出在何處了。還沒等任琮繼續發問,人群後,已經響起了張九齡的抱怨聲:“用昭,用昭,可真有你的。偌大的秘書監,居然都放你不下。害得我還要跑到渭河邊兒上來找!”

“子壽兄,你找我有事?”張潛很驚詫地皺了下眉,放下鐵錘,緩緩起身。滿是灰塵的麵孔,被汗水衝得黑一道,白一道,好生滑稽。

“廢話,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不去上朝就能逃掉?”張九齡看的又是好笑,又是欽佩,上前一把拉住張潛的衣袖,不由分朝人群外邊走,“不是為兄多嘴,你好歹也是秘書少監,總不能秘書監那邊,連麵兒都不露。整到晚都在軍器監這邊蹲著跟人打鐵!知道你的,明白你是希望一展所長,為大唐多打造一些神兵利器。不知道你的,還以為你想學那嵇康呢!”

話音落下,他又忽然意識到嵇康這個名字很不吉利。趕緊笑了笑,果斷改口,“別人是大隱隱市,你可好,幹脆大隱隱於朝堂了。”

“秘書監那邊的事情,我都交給賀著作了!”張潛被得臉色發紅,連忙訕訕地解釋。“印刷問題早已解決,編製字典是個水磨工夫,我遠不如賀著作他們內行。況且,還有伯高,季淩和子羽他們,在給賀著作打下手。”

這是一句大實話,原始活字印刷,根本就沒多少技術含量。在不惜代價采用了銅活字,並且通過添加鬆脂的辦法,解決了墨汁的附著度難題之後,剩下的,隻是操作是否熟練!

而編著字典這種純學術工作,張潛在其中能發揮的作用,跟賀知章、張旭、王翰、王之渙等文化大牛牛們,也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將拚音法推薦給大夥之後,他立刻完全放手,才是最明智地選擇。勉強參與進去,反而容易自曝其短。

很顯然,張九齡也知道,讓張潛蹲在沒啥事兒幹的秘書監養老,純屬浪費他的生命,故而,隨便抱怨了幾句之後,就將話頭迅速切回了正題:“等一會兒見了聖上,你可千萬別這麼。你可以稟告聖上,你最近軍器監事情多,所以秘書監那邊,就無暇分身。但是,不能秘書監有你不多,沒你不少。否則,可是不止一個人會找你的麻煩。”

“聖上召見我?!”張潛這才意識到,張九齡是專門趕過來找自己,而不是順路來看熱鬧的。楞了楞,詢問的話脫口而出,“什麼事情?中書,仆射,同平章門下三品不是都在麼?”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張九齡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撇嘴,“好在這裏距離軍器監沒多遠。趕緊洗把臉,去軍器監內換了朝服,跟我抄近路去大明宮。今常朝你沒參加,宗楚客與秘書正監韋巨源兩人爭執起來了。所以,聖上特地派我來通知你,去參加追朝!”

“他倆爭執起來了,關我什麼事情?”張潛越聽越糊塗,眉頭也皺得越緊。

“怎麼不關你的事情?你這秘書少監,唉——!”知道張潛上朝時愛溜號,根本不會仔細留意朝堂上的動向,張九齡無奈地歎氣。隨即,少不得又認真地解釋給他聽,“秘書正監韋巨源雖然人老糊塗,但好歹也是你的頂頭上司。他被宗楚客弄得當眾下不來台,你作為秘書少監,怎麼可能不聞不問。”

“噢?他跟宗楚客不是關係挺好的麼?”張潛依舊似懂非懂,皺著眉頭刨根究底,“宗楚客今為何要揪住他不放?”

“還不是因為《麟德曆》越來越不準的事情!”張九齡又歎了口氣,實話實,“去年日食出現,就不是在初一。而今年更狠,上元節那,月亮缺了一半兒。到了正月十八九,才勉強月滿。很明顯,《麟德曆》出了問題。而渾監隸屬於秘書監,理當對《麟德曆》做出及時修訂。從正月到三月中旬,整整兩個月,渾監正迦葉至忠,連個大致方案都拿不出來。韋巨源居然今還厚著老臉,根據《麟德曆》,來上奏下月十五會有月食。”

“這事,似乎不怪宗楚客!”雖然去年第一眼見到宗楚客,張潛對此人印象就極差。但是,在的《麟德曆》問題上,他卻真的沒辦法替自己的頂頭上司話。

原因無他,《麟德曆》經過六十幾年使用後,缺點暴露得已經非常明顯。有關日食,月食的預測,基本就沒怎麼準確過。與農曆對應的月亮虧盈,也越來越對不上號。(注:李淳風在製定麟德曆時,否認了歲差的存在。導致麟德曆用得越久,積累的誤差越大)

“我當然知道不怪宗楚客,隻是誰來解決這個麻煩!”張九齡終究心軟,不願張潛稀裏糊塗卷進政治旋渦,主動向他交代,“改曆法,涉及的可不隻是曆法精確與否。很多命數、氣運、象等相關的東西,特別是與皇家相關的法,都得一一著修正。韋巨源未必是真糊塗,而是覺得自己年事已高,能不攬這個攤子,就不攬這攤子。而迦葉至忠又沒本事攬。”

“哦!”張潛終於明白了應神龍皇帝李顯召見自己的意思。上頭的秘書監正監老糊塗,底下了欽監正監才不堪用。自己這個少監,不偏不倚,剛好拉過來應急。

正哭笑不得之際,卻發現,張九齡的臉色忽然變得極為凝重。緊跟著,又聽對方壓低了聲音,用蚊子哼哼般的幅度,鄭重提醒,“我總感覺,宗楚客這節骨眼兒上揪住《麟德曆》的問題不放,未必是出以公心。所以,用昭,你今,千萬好自為之!有些事,不做,未必是錯。做了,反而未必有功。”

呼,風從河麵上吹過,帶來一股透體清涼。

張潛立刻心知肚明,在風中衝著張九齡,輕輕點頭。

…………

“呼——”晚春的熏風,吹過光宅坊內某座院落,槐樹花如同紙屑般,紛紛揚揚。

“師兄,人馬已經準備就緒,這回,保證萬無一失!”高僧慧明快步從槐樹花下穿過,身影宛若鬼魅。

“除魔!”高僧慧範雙手合十,沉聲命令。臉上的皺紋,交錯宛若刀疤。

“是!”慧明躬身答應,轉身離去,背後留下一片鬱鬱蔥蔥菜畦。

池塘畔的菜畦內,曼陀羅已經長到了兩尺多高,停在枝頭的花苞,宛若以一支支高聳的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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