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不久,母親匆匆趕來,撲到病床前,眼睛通紅,聲音哽咽,喊一聲;崽呀!便不見了下文。這時的石頭,滿臉血跡斑斑,頭纏白紗,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形如一具死屍。
看見母親,石頭的喉頭也哽咽了,但他忍住了,他看見跟在後麵的繼父,小眼睛裏,滿是冷漠。
母親決定來陪護石頭,因為之前,她並不知道石頭的傷勢如何,是否需要陪護,看過石頭的情況,如此嚴重,就做出了這個決定。石頭知道,繼父雖然沒有當麵反正,但母親是擔了很多壓力的,後來也證實了石頭的猜想。
母親馬上找到護士辦公室,拿來臉盆和開水瓶,到上熱水,幫石頭擦去臉上的血跡。邊擦邊說;崽呀!你就是癱瘓在床,我都願意服侍你,總比死了好,畢竟還是有個人在啵。
下午,母親回到了淥原,要正式來陪護自己的崽,得準備一些東西,包括她自己的日用品。
星期天和星期一,石頭又躺了兩天,那種痛楚,等於是又折磨了他兩天,母親安慰他,做完手術,應該就不痛了。石頭也相信,隻要做完手術,就應該沒這麼痛了。
其實,母親想錯了,石頭也想錯了。做完手術後,車裂的痛,又加上了一層人為的痛,不止是痛徹心菲,還痛徹肌骨,痛入骨髓,痛得你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的醫學技術,最多隻是讓你在做手術的時候不痛,手術一完,麻藥一醒,立馬你就得進入痛苦的深淵,掙紮掙紮再掙紮,否則,你就會有滅頂之災。
石頭是一個天生怕痛的人,卻偏偏要經曆一次煉獄般的痛苦,如果你不認為這就是宿命的話,那你的腦子絕對是進了水。
星期二上午,石頭被推進了手術室,麻醉醫師打了麻藥,左肩就真的不痛了,但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錘子,釘子,在他的骨頭上激烈的碰撞以及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一種奇怪的恐懼感,也隨之在全身漫延。從來都是我為刀俎,豬為魚肉,而現在是醫為刀俎,我為魚肉,這種奇怪的恐怖,你不親身經曆,是無論如何感受不到的。
直到下午,石頭才被推出了手術室。而這時的石頭,口幹舌燥,隻能張開著嘴巴,拚命吸氣、出氣,以增加嘴裏的溫潤度。
水呀!水呀!石頭對母親喊起來。然而,醫生不讓,說隻能用棉花簽沾點水到嘴唇上潤一潤。這時的石頭對水的需要,就像處於垂死邊緣的人渴望生一樣,隻是石頭和他母親都不知道,為什麼從手術室出來之後,身體會如此嚴重脫水。
石頭那時的體重,有80公斤,為了把石頭的身體從手術車上挪到床上,母親跳上床,抱住石頭的腰,拚命用力挪動石頭,而石頭的左手,又隻能平放著,不能有絲毫的碰撞和觸動,否則,就痛得鑽心,殺豬似地叫起來。
看到母親,石頭像個孩子似地,有痛就喊,有苦就叫,不再“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