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5:海瑞晉京首遇棘手之事(下)(1 / 2)

10·2·45:海瑞晉京首遇棘手之事(下)

狗始終是畜牲,倘若將一條狗淩駕於人之上,這已經超出海瑞心理隨之範圍。現在的問題是,這條狗不但要半圓於人之上,還要淩駕於一切人之上,包括皇帝本身。作為皇帝,做出這樣的行為,首先就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居然還自甘墮落,讓一條狗淩駕於自己頭上,真是讓人忍無可忍。

海瑞不喜歡狗,甚至於痛恨狗,因狗要跟人搶糧食吃,而且還不吃稀飯。這樣的狗,是海瑞不能容忍的。百姓家的狗尚且如此,皇帝家的狗,卻就不知道嬌貴成什麼樣子了。

當年在淳安,海瑞家來了一條流浪狗,一身透黑,很像大戶人家寵物,但卻瘦骨如柴,看身段,又不像。此狗妖厭無比,海母見其可憐,扔它半個紅薯,隻是聞聞,居然不吃。海母將紅薯拾起來,拍拍灰,自己吃。又將兒子專門留給孫女那半碗稀粥遞給它,居然亦隻是聞聞,不吃,抬頭看著海母碗裏的小半碗幹飯。

這小半碗幹飯,可是海家好不容易擁有的,這已經不是飯了,是一種地位的象征。人高馬大的海瑞,居然都沒權利沾染這小半碗幹飯,隻能吃一些紅薯充饑,而狗卻不管不顧。看情形,不給它吃,便不罷休似的。這種形態,讓海瑞心裏憋著一肚子火氣。他冷眼旁觀,看看它究竟要搞甚麼名堂。

海母咬咬牙,撥了一小半給它,黑狗居然一口便吃下去了,又抬頭看著海母手上的碗。海母再次咬咬牙,將碗裏的幹飯全部撥給了它。黑狗從此在海瑞家住了下來,海瑞攆亦攆不走。要知道,海母亦每天隻能吃上一頓幹飯,其餘時間便是同兒子媳婦孫女一起,啃幹澀的紅薯。數日下來,海瑞實在看不下去了,當母親又要將飯撥給黑狗時,海瑞眼裏冒出火來,提起凳子劈頭蓋臉一家夥,便將狗頭砸得稀粑爛。

海母沒有責怪兒子太狠,而是將黑狗拖到地裏,想好生安葬。海瑞卻不準,他將黑狗拖到院子邊,一刀一刀將狗皮剝下來,用編竹筐的竹篾抻好,掛到屋簷下晾起來。再將狗肚刨開,將心肝肚肺腸全部挖出,用石灰水將肚腸搓洗幹淨,當時就在泡菜壇子裏,抓出半筲箕鹽薑鹽海椒,加上一些八角、荷香、胡椒、花椒等調料,將洗淨的狗肚狗腸和狗頭,用柴火燉了滿滿一砂鍋。又去折了一堆生柏樹枝,生起一堆火,濕樹枝添到柴火上,發出濃濃煙霧,將狗肉斫成幾大塊,又將狗心狗肝狗肺破為幾片,搓上些食鹽,架到煙霧上燻烤。

海瑞一邊做著這一切,一邊咬牙切齒,嘴裏嘰哩咕嚕,不知言說些什麼。他不斷往灶膛裏加柴,亦不斷往火堆上添濕樹枝,還不斷翻動砂鍋裏的狗頭與肚腸,不斷翻動木架上的狗肉心髒。砂鍋很快便沸騰起來,慢慢地,有狗肉香味溢出,饞得一家人直吞口水。不久,支架上的狗肉亦發出了香味,隻是這種香味,不是熟狗肉香味,是柏樹枝與茴香混和之味道,狗肉的臊味被掩蓋,樹枝香與茴香香味散發出來,特別好聞。

燉了一個時辰,海瑞不再勤力加柴,灶膛始終保持微火,慢慢煨。每到外麵火堆處加濕樹枝,總會燻得到瞪大了眼睛,就是不流出一滴眼淚。即便是翻動狗肉時,他的動作都非常狠,一直咬緊牙關,一副滿腔仇恨的架勢。狗肉慢慢由鮮紅變為紫紅,再慢慢變為青色,又慢慢變為黑色,油脂一滴一滴滴在煙霧中。火堆上一直添加濕樹枝,烤幹一批,著火了,趕緊新添一些,一直保持著濃濃煙霧,升騰在海家院子裏。狗肉的香味,亦彌漫在海家院子裏,更彌漫在海家院子上空,慢慢散發到四周。

煙霧籠罩了海家院子,破敗的院落充滿肉香。煙霧與狗肉香味彌漫開來,幾乎整座縣城都能聞到。

灶膛裏的火苗,像海瑞心中的火苗一般,漸漸熄滅,他不再添柴,而是將鍋蓋蓋緊,讓老婆看好女兒,不讓她偷嘴。自己卻抱了一大抱生柏樹枝,往火堆上放好,這才提了那個已經一點酒味都沒有的葫蘆,去了街上。

海瑞沽了二兩白燒,抓在手上,狠狠地往家走。回到院子裏,發現那堆濕樹枝已烤幹,發出一些火苗,心中的火苗便又竄起來。他一把抓住老婆頭發,伸手就是一巴掌。莫名其妙被打的老婆,抖抖索索地掙脫出來,躲在一邊,不敢哭出聲,更不敢爭辯。

女兒嚇得撲到母親身邊,睜著害怕的大眼睛看父親。

海母見狀,囁噓著責怪道:“兒啊,狗都殺了,還消不了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