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家人還以為他中了魔症,之南說道:“恩師沒事的,他就是興奮而已,過一陣兒就會好。”
是的,海瑞中魔症了,他中了破釜沉舟之魔症,他中了想走捷徑之魔症。自己已經五十來歲,倘若按部就班,哪一日才能達到自己理想之高度?必須另辟溪徑,走一條捷徑,不然,便有可能一生一世都將一事無成。
可是,過了好大一陣兒,亦不見海瑞停歇下來。一個晚上,他都在萬分焦慮與緊張中度過。全家上下包括江之南,一共六七口人,誰亦沒睡覺,都在等待,等待那隨時都有可能,衝進驛館來抓人的公差。
海母擔心兒子,還沒被皇帝砍頭,自己就先累垮了。她不想埋怨兒子,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這麼大的人,既然選擇了,就要為此事負責。這些年來,兒子帶著她顛沛流離,要不是兒子孝順,自己便是沒法過日子。
最讓海母接受不了的事,便是兒子還沒能給海家留下一個後代。此事雖然不與老娘相幹,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海家絕後吧?眼下,媳婦又不爭氣,總亦生不出個帶把的。這叫人如何是好?兒子當真要是讓皇帝給砍了頭,以後的日子如何過?
既然兒子選擇了這條路,砍頭就砍頭吧,一家人,能一起死在京城,亦不枉了來這人世一遭。倘若沒有後人,還不如死了幹淨。那就一起等吧,這段時間讓兒子心情高興些便是。
海妻自然明白母親在想什麼,但此事不由她說了算,肚子總是不爭氣,又能怎麼辦?這麼多年來,一個接著一個地生,結果總是不能如願。她怨恨自己無用,不知如何才能解了母親心頭之恨。她很多時候都在恨自己,恨自己不能為海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此乃女人最大之過,倘若不是海瑞顧忌形象,她早就被母親給轟走了。
海妻心裏,是期盼著皇帝來砍頭的,作為女人,能與丈夫一起死,那還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真是求之不得呢。反正如今的日子,過起來亦未必舒心,頭砍了亦就砍了,免得生在脖子上,總是要吃飯,難得伺候。
海女不是吃狗肚子那個,那個已經走了,她吃完狗肚子就走了,走時心滿意足。一輩子雖然短暫,可能飽飽地吃上一頓肉,亦不枉來人世走一遭。誰叫自己生在清官家庭呢?當清官是要付出代價的。自己便是這個代價。
小女才四歲,她沒吃到狗肚子,卻吃了一些狗肉,雖然不多。看架勢,祖母還想留下一些狗肉,給不知何時才能來到的弟弟吃。不過,這又如何?反正大家都要被人砍腦殼了,吃不吃又有什麼緊要。
就是在這種氣氛中,海瑞一等就是六七個月。最後實在等不下去了,他便到朝堂上去值班。盡管事情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但人人見了他都躲避著,怕他身上有晦氣,一旦沾染上,就會患瘟疫似的。
海瑞總算等不及了,聖上不殺不抓,不關不押,甚至於根本不過問,弄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沒有這樣的道理嘛,哪有這樣當皇帝的,這樣忤逆犯上的小吏都能容忍,亦未免太不是個事了乎?海瑞飛叉叉用盡全身吃奶的力氣,打出一拳,卻就這樣六七個月沒有回音,就像一拳打在一團綿花上似的。一切的情況他都預料到了,唯獨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當然亦知道,皇帝要想處理他,得用心考慮一下才行,但他沒想到,這聖上一考慮,居然就考慮了半年之久。這可是非常磨礪人的事,就像每天有千萬隻螞蟻,一起咬噬著他鮮紅而脆弱的小心肝一般,那種蝕骨的煎熬,不亞於將你的心肝挖出來,讓你站在廚房裏親眼看著,放到油鍋裏麵去煮、去煎,去熬,去燜,去燉,去炒。然後,再挑起一筷子,讓人嚐嚐人家的手藝如何。
誰有這般涵養,一日十二個時辰,頭上都懸著一把刀,隨時隨地都有落下的可能。一旦落下,不知是被刀砍死,還是砍傷。總之。那種心情,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海瑞以為自己看錯了嘉靖,難道他真有那麼大的涵養,可以將自己的話當風一般吹過?難道他真有那麼大的雅量,要接受他的建議,改過自新,奮發圖強?幾個月時間,海瑞什麼樣的結果都想到了,那種等待死亡的煎熬,確實不好受。就是沒想到,嘉靖帝幾乎將此事給忘記了。
(本故事純粹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未完待續,敬請等待)
(鄭重申明:一、改編影視等其他主體形式呈現,不得變更主人公姓名;二、主題不能變更,情節可視劇情需要可變動百分之二十以內;三、作者參與改編並不低於第二編劇級別。多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