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60:壯誌雖未酬歡喜赴遼海(下)
詩的意境又不僅僅是寫境,亦有抒意。“滿山烈焰皆澆滅,胸中火苗獨正旺”,“即使你能降冰露,但且我心無寒霜”,這幾聯可取。即使是最後兩句,看似平淡,亦含有深意,將雪與自己比喻成新娘新郎,可見他心中是多麼喜歡雪,簡直是與雪交融在了一起。盡管平仄與工整稍嫌不足,意境卻不輸人。看來,孩子們的學問都不錯,很有長進。
鄢懋卿聽得千成吟出這般有意境的詩句,便由衷讚歎道:“千成賢侄長進倒是不小。”
天地茫茫心茫茫,一片高潔證輕狂。
皇天有心降甘露,往事無意傷肝腸。
人生苦短逐名利,宮闕殿堂更悽惶。
四海為家誰獨尊,天地皆為我道場。
想了兩天,子雲終於將雪與自己內心的想法聯係到一起了。看起來,整首詩與雪一點關係都沒有,細細品味,便覺得這正是他的心聲,借雪吟了出來。他一直以來就不喜歡入仕官場,所以,他把時間花在學習英文,涉獵世界各地奇聞軼事,學習西方國家先進知識上,從來不參加科舉,更不背誦那些科舉文章。他是希望通過學習西方知識,傳播西方文化,看看能否尋求到一條治國救國之道。
鄢懋卿感覺子雲這首詩是寫意的,甚是切合他個人性情,便說道:“直抒胸臆,可就是韻腳與千成雷同。”鄢懋卿本來還想說,最後兩句“四海為家誰獨尊,天地皆為我道場”,最有意境,但他沒說。他覺得,孩子們有這種思想境界,本是應該的,用不著特別誇獎。他知道,別人的孩子應該多鼓勵誇獎,自己的孩子則需多磨礪。雖說鄢五兄弟不是別人,但千成百成畢竟是兄弟的兒子,還是應該以鼓勵為主。
都交了卷,萬成就不能不寫了。兩天下來,聽了弟弟妹妹的詩作,覺得並不是多好,倒是大哥這首,有點氣勢。他亦想寫一首有氣勢的,但怎麼想亦想不出來。於是,隻好另辟路徑,寫一些簡單的事物:
泥土本色黃,裸露無衣裳。
天使可憐它,下凡配成雙。
膚潔心本色,猶如玉麵郎。
一夜春風起,換下潔白裝。
萬成不如子雲和弟弟妹妹們讀的書多,他主要是在酒坊裏做事,要不是最近伯父到酒坊來教兩個弟弟,跟著亦學到了一些東西,怕是這樣的順口溜亦做不出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與兄弟妹妹相比,倘若比釀酒,他可能會獲得頭名狀元。
鄢懋卿通過萬成的詩,了解到他內心世界,感覺孩子這是從小處入手,想吟詠出大的意境,隻是還是覺得流於平淡,便說道:“切題。可韻腳還是與千成雷同喲。”
鄢懋卿對每個人的詩作都作了簡單的評判,但沒有給大家裁斷誰優誰拙,說都寫得好,這個年紀,能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隻是在格律與用典上,都欠了一些火候,隻要努力,都能做出好詩來。
什麼是好詩,並不一定要嚴格按照格律規矩,而是直抒胸臆,清閑自然,易於頌讀,便於記憶,主要還是意境要好,內涵要深,這才是好詩。倘若真要做到“文必秦漢,詩必盛唐”,天下還有詩文麼?好詩都讓唐朝的先祖們寫完了。孩子們小小年紀,便能寫到這個程度,自然值得誇讚。
時到今日,他心裏其實已經意識到,詩再做得好,亦不能當飯吃。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學得一門好手藝,養家糊口。才學隻不過是附庸風雅,裝點門麵的東西,隻有學好做人,認真做事,有了一門好手藝,才不至於餓肚子。至於手藝,學會種田,亦是一門手藝,是一門很大的手藝。
想到這裏,鄢懋卿心情有些低落,但他知道,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傳染給大家,一家人正在高興的時候,自己必須得控製好情緒,免得煞了風景。
說實在的,現在,他不希望孩子們,在仕途上有什麼大的出息了,隻希望他們能健康成長,快樂生活。從某種意義上說,做一個平凡人,快樂生活一輩子,其實亦沒什麼不好。整日往人尖子堆裏鑽,倘若自己不具備一定素養,即使鑽進去了,亦出不來。不能來去自如者,幹脆別往裏鑽,免得徒增煩惱,免得莫名其妙掉了腦袋。
此番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全賴父親教導有方,倘若當初不牢記家訓,果真貪汙三五幾十萬兩銀子在手,如今可不是這般光景。就是現在這般境況,他們還想趕盡殺絕呢。倘若我景修果真落下把柄,貪汙了銀子,皇上絕對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力保。官場凶險,江湖一途雖有兄弟護得周全,倘若自身不正,亦絕對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