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73：路遇登徒子欲戲美嬌娥（下）
千成已扶著伯父站起來，退後一步，恭立一旁。
“兄弟怠慢鄢兄，實在不應當。兄台到了衡州城，怎麼亦不到敝府來坐坐？”沈鐵嚐的虛情假意實在太明顯。鄢懋卿想，倘若不是他，而是一個富商或者貧民，斷然不會這麼客氣。又倒回來一想，即便是現在，即便是人家真的不客氣，又能怎樣？人家對你客氣了，即使是虛情假意，亦得珍惜這份情分。
鄢懋卿久曆官場，豈能不明白，這些話後麵的潛台詞？隻是，他不明白，沈鐵嚐無故差人相邀，又認不出自己是誰，那就肯定還有別的事，而且，可能還不是一般之事。他心裏便警惕了幾分，手指頭不由自主地來回掐著。
鄢懋卿淡淡地說道：“草民曾為一介犯官，不敢打擾尊府，怕給大人帶來不便。”
“說哪裏話，兄台雖有小過，然則，亦得先帝懲戒。當今聖上英明，兄台已是清白之身，定居郴州府，我們亦算是鄰居了，這便是天大緣分。想當初，兄弟即便是想巴結兄台，怕都排不上號。”沈鐵嚐並不是草包，可話裏話外，讓人聽來，總是有那麼一點兒不自然的感覺。饒是鄢懋卿這般聰明之人，都不明白這是為何。
鄢懋卿開始以為自己想多了，可聽著聽著，總感覺不對勁兒。於是便說道：“沈大人說笑了，景修一向認為，自己為人處事還算謹慎。外界多有不實之詞，草民現今已是萬口莫辯矣，倒讓大人見笑了。”
“兄台說哪裏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弟是真心佩服兄台。拋開嚴相不說，單憑兄台為先皇所辦的幾件大事，實在是讓在下佩服得緊，那可不是一般能力所能為之。在下不大會說話，兄台不要見怪才是。”沈鐵嚐誠懇地說道。這倒是事實，沈鐵嚐平時真的不大與人交流，因而，總給人一種清高孤傲之感。
因為多少知道一些他的為人，鄢懋卿心裏放鬆下來，便責怪自己太過敏感，想得過多。但他還是不太明白，這沈大人，無緣無故請他來做什麼，幾次相詢，皆無答案，不由得再度單刀直入地問道：“不知沈大人召草民前來，所為何事，望大人明示。”
沈鐵嚐作攙扶狀，嘴裏說道：“兄台請後堂敘話。”又回頭吩咐下人，“看茶。”見高大威猛的鄢千成站在鄢懋卿背後，又作詢問狀，“這位是？”
鄢懋卿這才想起，應該給沈大人引薦身邊的千成，他停止手指掐動，遂介紹道：“草民侄子，鄢千成。”
千成向沈鐵嚐行禮道：“千成拜見沈大人！”
“免禮，免禮。”說罷指引著鄢懋卿叔侄進到後堂，安頓鄢懋卿坐到旁邊椅子上。
千成還是那身短裝打扮，他參見過沈大人後，便跟在鄢懋卿身後，進了後堂，站在伯父身後側，一副威武雄壯的模樣。
列隊的衙役見此情景，悄悄退至一旁，交頭接耳，作閑散狀，卻又不敢走遠，且時不時拿眼睛睃巡後堂，怕大人突然叫他們。這樣的事雖不多見，但被大人叫進後堂後，又讓他們去將人抓起來的事，還是發生過。
沈鐵嚐坐在主位，小聲道：“兄台當年之事，愚弟有所耳聞。說實話，兄弟聽說，都是小人作祟，先皇並無懲處兄台之意。要不是嚴閣老遭罪，攜帶兄台遭受冤屈，現在隻怕得稱呼兄台為閣老了。據說，當今聖上曾有心起用兄台入閣輔政，卻不想又遭小人橫插一杠，真乃好事多磨矣。可喜的是，兄台身體無比壯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聽沈大人口氣，像是為鄢懋卿抱不平，可久經官場的鄢懋卿，並不心懷欣慰。他明白，就算這些話，皆出自沈大人肺腑，那亦隻不過是同情而已，時過境遷，無事無補。何況，說不定還是假惺惺的同情，背後再捅上一刀呢。
於是，他不感激，亦不沮喪，更不抱怨，隻是平淡地說道：“多謝大人抬愛，那都是過去之事。聖上英明，赦免草民無罪，草民感恩戴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罷，雙手抱拳，向堂上拱拱手，以示敬意。
隻是沈大人所言，當今聖上欲召他回朝，入閣輔政之說，自己一點風聲亦未曾聽聞，隻怕是沈大人猜測而已。倘若果真有其事，以他與朱七爺之交情，豈有不透露點風聲之理乎？沈大人都知道了，為何朱七不透露點風聲？說來亦是無人相信的。因而，他根本不想這些捕風捉影之事，別擾亂了自己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