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他斷定,張居正,可以留名青史,成為一代千古名相,卻並無什麼好下場。不是累死在朝堂,就是被長大後的萬曆皇帝賜死。結果正如鄢懋卿預料的那樣,張居正沒等皇帝真正長大,便累死在朝堂上,時年五十八歲,比鄢懋卿整整少活了四十年。這還不算,死後就被萬曆帝抄家,並褫奪諡號。這都是鄢懋卿後來親自看在眼裏,聽在耳裏的。
鄢懋卿同時還聽到一個民間傳說:萬曆帝因為厭惡首輔將他管得太緊,手中把持的權力過大,在其生病期間,受人唆擺,有意將降火藥換成上火藥,藥性成分與所治之病相反,活活將首輔大臣藥死了。
鄢懋卿聞聽此傳言,雖然亦厭惡叔大心眼兒小,卻還是替其英年早逝而惋惜。他相信,傳言的真實性應該有七八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民間傳言亦並非完全空穴來風。越是民間傳言,便越是說明,事實的真相有幾分與傳言相符。
聞聽此傳言後,鄢懋卿便慶幸自己沒有重返朝堂,倘若自己真的重返朝堂,《大明鹽法》一旦實施,說不定比張叔大的下場還要可悲。果真落得叔大之下場,那亦不是自己想要的。縱觀近朝宰輔,以及朝中二品以上官員,真正能得善終者,寥寥無幾。首當其衝者,皆屬首輔。從成化年間到萬曆十二年,近一百二十年時間,單是首輔就換了四十餘任,有的幾起幾落,有的卒於任上,有的落馬於權奸朋黨紛爭,有的慘遭罷黜抄沒家產。
其最慘遭遇者,當屬張叔大,辛辛苦苦,任勞任怨,卻遭遇黃口小兒忌恨,暗使手段,歿於壯年。權力的顛峰,雖然可以領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之無限風光,卻亦成為眾矢之的。張居正輔政有功於皇家,治國有勞於朝堂,於江山社稷不可或缺,本不該如此殞命。盡管他容不下他人,但相對而言,他對大明王朝的貢獻,應該是最大的。
鄢懋卿內心感覺到了故鄉人民對他的憎惡,因此,他不打算讓全家人同行,他決定隻攜帶妻子英娥一同回去便是,這亦是遵照聖上聖旨。他不想讓家人陪他一起,回去再遭遇一次白眼。故鄉人民的白眼,卻是比刀子還要厲害得多的殺人工具,他倒是已經無所謂,家人不能找此氣受。這種刻骨銘心的遭遇,不能讓家人一起感受。於是,他找兄弟鄢五爺商議,希望他聽兄長一次話。
鄢五爺說什麼亦不答應,一開始,他堅決要同大哥一起回豐西,任憑鄢懋卿如何勸說,他都不同意。可鄢懋卿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說什麼亦不答應,他分析了不讓他一同回去的諸多理由,其中一條,就是落霞山莊的產業,一但舉家遷徙,勢必就得出賣,回到故鄉,還得重新置辦。這些年,兄弟一家跟隨大哥東奔西跑,顛沛流離,走一處創一回業,搬一次家又要折騰數年,現在家庭大了,孩子多了,經不起折騰。
最重要的是,要孩子們一同回到故鄉,遭受家鄉人的白眼,這是很難讓孩子們健康成長的。現在,在這裏好不容易有了這份家業,不能放棄。再說,聖旨上並未說明,要收回當年禦賜的一百畝良田,倘若放棄了這份家業,回到故鄉還得重新置辦。家鄉方圓百十裏都是本家族人田產,到哪裏置辦去?再者,先帝禦賜田產,是不能買賣轉讓的,一旦放棄,便要收回。倘若放棄,實在太過可惜。
鄢五爺還是不同意,他定要與大哥同生共死,他折衷道:“要不,讓孩子們在這裏安身,我陪大哥回去。反正此生,兄弟不離開兄長便是。”
鄢懋卿還是不同意,這一大家人,不能缺了統束之人,他要走了,兄弟亦跟著走了,這個家庭沒有了主心骨,怕是要不了多久,孩子們就會四分五裂,到那時,家就不像一個家了。“兄弟得留下來統束這個家,這樣一來,我回故鄉才會放心。”為了讓鄢五爺聽他一次,他說罷,便跪下來,向兄弟求道,“五弟,你就聽兄長一次,這個家你不在,就沒有了家的意義。”
鄢五爺趕緊拜倒,還禮,再扶起大哥,早已是淚如雨下。幾十年形影不離,一朝分別,簡直猶如刀割一般心痛。但大哥說得在理,他不能走,得留下來照管這個家。這是很多年來,兄弟二人共同經營起來的家,不能散。
(精彩待續,敬請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