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91:為百姓運籌帷幄千裏外(上)
鄢懋卿領了聖上旨詣,隻帶了兩名衙門裏的隨從,便前往永嘉。按照恩師吩咐,亦不去巡撫衙門找趙貞吉,更不去州府衙門找馬寧遠,鄢懋卿直接找到錢永成,讓他帶領到擬建鹽場實地察看。
事實正如錢永成所言,倘若將沙城鹽場建立起來,的確可以讓永嘉百姓受惠不少。錢永成是一個比較老練的縣令,他在上報的時候,其實並未完全說實話。沙城鹽場鹽質非常之好,真正可采量亦非常之大,起碼可開采一百年之久。
錢永成算準州府不會派人來考究,即便來了,亦不會去實地勘察,便未將實情盡數呈奏。他是想,等到真正說話算數之人到來時,才和盤托出,便看此人如何應對,再作對策。他觀來人,身材高大,說話辦事極有章法,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覺。邸報說此人是聖上親自點名下派,雖說不算欽差,卻亦可在職權範圍內盡數做主。錢永成心裏說道,這便是下官所等待之人了。
通過實地察看,鄢懋卿沒有詢問錢縣令,為什麼不報實情,亦沒責怪他,不向聖上稟報實情之事。從實地勘察回來,便隻是一味地核算,籌建鹽場的各種數據,各種成本。當發現在鹽場所需銀兩上,根本不止十萬兩之數時,便不解地望向錢縣令。
手指頭又不自覺地掐算一番,這才詢問道:“錢縣令,倘若按十萬兩銀子核算籌建規模,沙城鹽場規模可是不大呀,但照你上報的籌建規模,卻又根本不止花費十萬兩。這個問題症結何在?”
“是的,大人。這個問題,亦隻有到實地認真考究才能發現。大人能看出問題症結所在,確實不簡單。原因是鹽場規模說小了,根本就沒有立項之可能,別說上報到朝廷,即便是杭州知府這一關,隻怕亦過不了。倘若籌建銀兩說多了,根本就沒有人願意出這筆錢。不怕大人回去彙報給聖上,下官這些年,看得太多不辦實事的官員,誰都不想沒事找事,人人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來得清閑。因此,隻有在這些數據上,合理地做一下手腳,方能引起上司關注。”錢永成表情非常無奈,感覺他內心,無時不刻都在進行著激烈掙紮。
鄢懋卿雖然沒有做過州縣官員,卻是從最底層做上來的,盡管是在朝廷的衙門裏,所遭遇的境況,亦是大同小異。他甚是理解地方官員,尤其是想為百姓辦實事的官員,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怕亦真是一事無成矣。區別隻是在於,采取這種“非常手段”的出發點,是好意還是歹意,是為他人謀取利益,還是為自己。
這是他在《易經正義》裏闡釋過的學問,更是做官之哲學。倘若想為民眾辦點實事、好事,就得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對付可能發生之局麵。於是他說道:“大人的出發點雖好,可這裏麵的差額,似乎亦太過大了一些,請問大人,如何填補這一空額?”
“實際上籌建費的空額倒是不難彌補,關鍵是朝廷是否下決心開辦這個鹽場。倘若是,那就好辦。老實說,這十萬兩銀子,僅僅隻夠建築鹽場民工生活費用,以及工具費用,亦就是初期投資。民工工錢都無著落,後期建設亦無出處。可是這些並不可怕,可先由鹽場出鹽後,出賣成鹽,按成數計算鹽工工錢。參與修建鹽場之民工,便是將來鹽場之鹽工,亦算是鹽場之主人。”
錢永成看看鄢懋卿的臉色,見並無異樣,便接著說道:“出鹽後,按成數分成,朝廷分得八成,鹽工僅占二成,管工及監工薪水,在朝廷所得八成中,再分出半成,作為他們的薪水,另外半成用於置換工具,以及維持鹽場經營。亦就是說,朝廷可得七成以上淨鹽銀,可堪比大明任何一家鹽場,個體所得要多無數倍。而鹽場建成後,可供永嘉全縣百姓改變生活狀態,將惠及一縣百姓。這可謂一樁利國利民之天大好事,不知鄢大人以為然否?”
錢永成將這本賬,算得實在是太精彩,開辦一家鹽場,中間沒有任何中轉環節,鹽銀自然便要減少流失。最值得稱道的一點便是,沒有任何一個環節讓人鑽得到空子。
鄢懋卿沉默一會子,在沉默中,手指頭又不由自主地掐算起來。他感覺這裏麵,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便再次相問:“錢大人這麼一說,倒是不失為一個真正的天大好事。可那些民工會答應乎?他們亦是拖家帶口之人,一家妻兒老小,亦是要吃要喝的。籌建一個鹽場,不是三月五月能辦得下來的,多者需要三五載,少則亦要三二載,這麼長久的時間,他們隻出工,不收工錢,是否會有人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