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感受方麵。且不論祛除疾患、恢複健康的種種快感與幸福感,就是在練功時的種種出神入化的境界,包括自發動功的感受,包括眼前出現的幻像,包括高度入靜、物我兩忘的體驗,我都隻能聽別的練功者向我描述,其中有許多還是我給以授功的人。這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情況,每每叫我有點哭笑不得。無論怎麼努力,我都不能從練氣功的過程中直接得到樂趣。所以,我幾度下決心要練氣功(練站樁或練趺坐),結果都淺嚐輒止。推手有癮而練氣功無恒心,可見我還是個受情緒支配的人。我練氣功的最大障礙,就是自始至終心猿意馬,千方百計都進入不了“以一念代萬念”乃至“萬念俱滅”的狀態。多少回練功的痛苦經驗,促使我對“入靜”進行研究,從而產生了一種新的見解。我還為這種見解找到了古人與洋人的話作佐證。這點我也將在以後論及。然而,理論上的突破卻並沒能反過來克服感覺上的魔障。我依然隻能在氣功洞府的大門外彷徨,依然隻能聽別人,包括許多我給以授功的人向我描繪洞內種種奇妙景象。我隻能相信一點,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特別是由我授功的人向我談練功體會。因為不管我怎麼向他們解釋,他們對我的渾渾噩噩的不自覺狀態總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他們都寧可認為我是謙虛,認為我一定對種種境界都有所體會,他們絕不會也毫無必要來欺騙與愚弄我。以後的文字中將有大量的別人對於氣功功效的描繪,請讀者像我一樣相信這些陳述。
綜上所述,我想,我在氣功方麵的經曆一定顯得非常奇特。我與一般練功者走了一條相反的路。一般的人,無論是有病的還是健康的,第一步總是先把自身調理好了。使陰陽平衡,將周天打通;或練筋骨皮,或練精氣神,或者練靜功,或者練動功,或者自發動,或者采外氣,或者念咒語,或者結手印,或者重意守,或者無意守;其間總有或熱或冷,或麻或脹,或響或香,或痛苦或舒服的種種明顯乃至強烈的感受(氣感),到頭來可以覺得自己是脫胎換骨,除舊布新,水到渠成,爐火純青,然後才用種種手段把自己的功夫顯露出來,造福於人,也收惠於己。總之,他們對自己的功夫都心中有數。就拿治病來說,哪些病自己能治,哪些病力所不逮,哪些病治了要反受其害,治得了的要治幾次,能不能斷根,一天能發功治幾個人,大體上能有把握。而我卻不然。我已經說過對氣功如何作用於自身十分懵懂,同樣,對氣功如何作用於他人,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帶泥蘿卜揩一段吃一段。對我來說,每次治病與授功,都是一場冒險。隻是多次操作、複製成功,才使我增長了一點信心。我可以說是一個盲目的實踐者,隻是命運讓我直到現在還沒有摔斤鬥。但我確實沒法知道,這種突然附身的功夫,哪天會不會突然消失或者當我自己生病、衰老的時候,這種功夫能否用來自救?當然,我到現在還可以算是個唯物主義者。盡管功夫於我顯得有些來曆不明,但我相信它是有源可尋的,在第二章裏已經表明了我追根溯源的努力。既然不是憑空而來,也就不會莫明而逝,到急需時,我大概至少能像當年用來對付GPT似的利用它一下。否則,就隻能相信有神的存在了,並且要相信神作這樣的安排自有一定的深意。
還是回過頭來說說顧紹文那天傳達給我的信息,這個信息可以說來得正是時候。
說它來得正是時候,還含有這麼一層意思,就是我已幾乎把那件事忘了;然而一提起來,當時的情形卻又曆曆在目。我查了一下日記,那是1984年的5月4日。那天,我和顧紹文乘早車出發,到合肥去采訪一個會議,是晚宿在合肥市中心的江淮旅社裏。我們兩個住一間房。我記得是9點左右,顧紹文對我說,他覺得胸悶心慌,很難受。我給他搭脈。從1973年底到1976年上半年,我為了寫一直在醫院裏深入生活,因而略知一點醫學常識。搭脈的結果使我大為吃驚。我發覺他的心跳約隔十下左右即有一次停搏。我屏息靜氣地反覆“聽”了幾遍,似乎還是停搏而不是早搏。我的那點醫學知識剛好夠讓我知道,停搏的醫學名稱叫傳導阻滯,比早搏要危險,嚴重的會發展到急性心力衰竭。有些身強力壯的人一覺睡去再也不肯醒來,大多是因為突發這種病。倘在上海,可以馬上到醫院去掛急診,如今身處異鄉客地,該怎麼辦呢?我也顧不上他的情緒受影響與否,實事求是地將病情向他和盤托出。顧紹文的表現比較勇敢,具體怎麼說我已經忘了,反正是不想上醫院去。推想起來,大概一是天晚了找醫院麻煩,二是不太相信病情真有那麼嚴重,不願大驚小怪地麻煩會議組織者。這樣,便給我提供了一個用氣功來治療心髒病的機會。“讓我用氣功給你治治看!”當時我肯定是這般言之鑿鑿地提到了“氣功”,否則,顧紹文不會在時隔一年多以後鄭重其事地來表彰它。但我現在難以說明我當時何以會這樣地大膽,因為其時我不僅對自己的氣功毫無把握,而且對人能發出一種外氣來給別人治病基本持否定態度。用一種自己既無把握又不相信的手段來給朋友治一種性命攸關的毛病,我這不是草菅人命嗎?也許我對得自道聽途說的醫學常識並非那樣深信不疑,或者說理性知識並沒有實際轉化成感性體驗,所以,我沒感到他正麵臨著死神的威脅,覺得當務之急隻是要解除他心中的難受。也許我長期以來受太極拳文化的影響,又學過一點針灸、推拿,調到藥廠以後還接觸過一些中草藥知識,到這時候一並出來左右我的行動。總覺得被西醫說得十分嚴重的病,中醫往往能舉重若輕。也許我認為心率正常與否係受中樞神經控製,因此我寄希望於心理暗示能起到奇妙的作用,我把氣功作為心理暗示的一種手段來使用。也許一天兩套太極拳降下了我的GPT,已使我在潛意識裏產生了對氣功的信賴與向往。總之,我當時真可謂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很輕率地毛遂自薦,提出用氣功來對付頻繁停搏。尤其是幾年後,我從一本書中讀到,一位神通不知要比我大多少倍的大氣功師,把心髒病列為他的氣功的禁忌症,我不禁非常佩服我那時的勇氣以及羨慕顧紹文的運氣。要是我在1984年5月4日之前就讀過那本書,還敢不敢如此造次?我想多半我是不敢的。就像今天我對給癌症病人發氣治病就疑慮重重,盡管取得了一些明顯的療效,卻因為缺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勇氣而淺嚐輒止,這點留待以後的章節我再詳述。這固然暗合了古人說的“盡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然而,我總覺得這種偶然性裏似乎露出了一點有意安排的痕跡。但那是不可實證的,在這本書裏,我主要是講自己親身驗證的事實,即此打住,言歸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