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瘸腿的兔子說,氣燙得像開水(2 / 3)

到這個份上,第一次治療本來可以告一段落了。我和以往一樣,叫人去幫著找一張傷筋膏來。接下來,我應該關照陸棣用60度左右的熱水浸浸腳,然後把傷筋膏貼上。但就在傷筋膏到手之時,我突然來了靈感,就臨時改變主意,對陸棣說,現在我給你發氣試試看。此語一出,引起了屋子裏圍觀的人更濃厚的興趣。我將傷筋膏在壓痛處貼好,就把左手掌整個地蓋在上麵,因為我已聽說過從勞宮穴(手心)放出的氣最多。我還是照給顧紹文治心髒病那樣地操作,調整意念,將自己的整條手臂直至掌心放鬆再放鬆,想象著我的“氣”由手臂這條管道源源地注入傷處。我不時地詢問陸棣有何感覺。大約有一刻鍾左右,他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這便使他顯得有些為難。今天來推想,既然他能無師自通,練出一肚皮“氣”來經受重拳的捶打,那麼他對氣功就不會像一般人似地迷信、敬畏。尤其對我能否放出“氣”來,更應該持保留態度。但礙於我是講習班輔導老師,他又不想讓我在大庭廣眾輸得太慘,所以他在對自己的傷痛實事求是的前提下,表現出願意給我的氣功以積極配合的意向。我問他有什麼感覺,他就反問我應該有哪些感覺。老實說,那時我也不知道“氣”放進去會產生哪些感應。我隻能憑打金針與推拿的效應來推想,告訴他,可能會有熱、脹、痰、麻、痛、癢等感覺,但這些感覺因人而異,你感覺到什麼就告訴我什麼。於是,他告訴我傷處好像有點熱,但他吃不準這是不是我掌心固有的熱量。我也很想知道這點熱量是來自我的“氣”還是我的皮溫,於是,我就叫學員中對氣功也有些研究的朱卓鵬與丁保德來試試。我讓他們先把掌心搓熱,然後照我的樣子把手掌貼敷在傷膏藥上,也放10分鍾左右。試驗下來,陸棣並沒有感到傷處溫度有升高。我再來放“氣”,這回5分鍾左右他就覺得傷處熱起來了,而我也覺得手心裏熱辣辣的,仿佛站樁站久了,兩腳掌緊緊貼地時的感覺。因此,我猜想這種熱感的產生,是因為我的整條手臂完全放鬆的結果。朱卓鵬與丁保德之所以不能複製,是因為他們未達到這樣放鬆的程度。但是,很快我就感到手心裏像有千萬根細針在戳,陸棣也覺得皮溫越來越高,乃至達到燙的程度。他又皺緊眉頭倒抽冷氣,我問他,有那麼燙嗎,吃不消嗎?他說,我知道這是你的手,不然,我真怕皮膚燙起泡了,就像從沸水裏拎出來的熱毛巾敷在上麵。我說,那好呀,可以活血。然而我心裏也覺得奇怪,怎麼會這樣燙呢?傷筋膏我貼過,剛貼上去皮膚會有灼痛感,但這灼痛中帶有陰涼,感覺並不是燙,更不會像沸水中拎出來的毛巾那樣燙得讓人受不了。再說如果是傷筋膏的藥性反應,應該是剛貼上去的時候最明顯,不會時隔半個多小時後越來越厲害的。我想,也許是因為我的手太放鬆,以致整條手臂的份量都壓到了傷處,產生出了強烈和持續的痛感,而這種痛感與燙非常類似。於是,我用意念將手稍稍提起一些,旁邊的人並不能察覺,但我已經感到手掌和傷膏藥有了間隙。這樣又過了5分鍾左右,陸棣腳上的燙感與我手心裏的針刺感都沒有減弱,且似乎有更增強的趨勢,這使我相信燙感與手的份量無關。我又起身讓賢,請朱卓鵬再來試試,關照他要讓手絕對地放鬆。朱卓鵬的手貼上去,陸棣立刻覺得腳背上不燙了。按了五六分鍾,陸棣還是不覺得燙,反覺得腳背似乎在冷下去,說得朱卓鵬不高興再試下去。我再坐下去如法炮製,這回不到1分鍾腳背就由熱變燙。要不是我自己的掌心裏也是火辣辣地針刺感越來越強,我可能會懷疑陸棣是有意給我捧場,或者是受了某種心理暗示,建立起了條件反射關係。過了一會兒,我感到他腳背的肌肉深處“突突”跳了兩下。我問陸棣感到沒有,他回答說沒有。但過了1分多鍾,他說感到了,腳裏的筋跳了一下。又隔了幾分鍾,我又感到兩下跳動。這回我故意不說。也是隔了1分鍾左右,陸棣叫起來,又跳了,你感到沒有,我的腳裏麵的筋又跳了一下。我笑笑。有了兩回的經驗,很容易得出一條推論,我的感覺要比患者的感覺快一兩分鍾。在以後幾次放氣中,我有意驗證這條推論是否成立。經檢驗,不僅跳動感是如此,就是熱感、燙感也同樣如此,而且,我掌心裏的感覺閾值高的區域與陸棣腳背上的同類區域有明顯的對應關係。感覺高閾值區域(燙感區)在前後6次放氣治療中,越縮越小,從第一次的手掌那麼大,到最後一次的蠶豆那麼大,邊緣在感覺上相對是分明的。第6次放氣結束時,陸棣已不再覺得有燙點,隻感到整個腳背暖融融地非常舒服。而我的掌心裏也不再有針刺感,隻是覺得手心比平時要熱好多。由此我又得出結論,那燙感區就是病灶,換言之,在注氣的條件下,病灶區域一定會有與正常組織不同的反應。需要說明的是,在感覺高閾值區域縮小的同時,感覺閾值也在降低,而我的掌心裏的感覺閾值降低幅度也要先於患者。當陸棣通過仔細搜尋,還能找到一塊蠶豆大的燙感區時,我掌心裏的針刺感已經相當模糊,以致我不能肯定以後勉強找到的對應區域是否因為受了他的暗示。但是,不管怎麼說,我的手掌與他的腳背,通過皮肉的接觸,可以傳遞一種非肌肉活動產生的運動著的物質,這是確鑿無疑的了。這種運動著的物質或物質的運動形式就是“氣”。這“氣”是在我意念的作用下發出功能來的。精神沒有借助於傳統意義上的中介條件直接轉化成了物質。我感覺到,這個事實,將對我的世界觀產生巨大的爆炸性的影響。同時,我也感覺到,我或許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看不清,理解不透,消化不了這起事變所包含的意義。但是,它將緊緊地纏繞著我,或者說,我將緊緊地纏繞著它,它也許就是我的斯芬克司之謎。這個斯芬克司之謎當然不僅僅是“氣”的機製,它將幾乎涵蓋與人的生命有關的一切方麵。如果說,趙偉發氣使窗簾一動,同時顛覆了在我原先看來合理得滴水不漏的世界,那麼,我現在發氣叫跛腳發燙,也同時激發了我參與構築一個新的有序世界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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