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我們發現,浪費才是傳承的開始。
一
對許多國人而言,第一眼窺見繁華,是在香港電影中。
在香港電影風靡的20世紀90年代,無數城鎮錄像廳內,簡陋的白幕恍如一扇窗,窗外幻動著光影憧憧的浮華世界。
那裏有尖沙咀的高樓林立,有跑馬地的溫柔月光,有衣冠楚楚的香港白領,以及他們所經曆的中產生活。
電影中的奢華,戲劇化且無厘頭,最常見元素是鑽石名表、紅酒龍蝦和黑漆如磚的大哥大電話。
這深刻影響了內地的物質審美,在萬物瘋長的20世紀90年代,奢華成為追逐的主題。
海外搶購的名牌包裹全身,不計重量的金鏈纏繞脖頸,在新貴家中,風格迥異的家具堆滿客廳,客廳棚頂上垂掛著結構複雜的水晶吊燈。
吊燈光線昏暗,其更多的作用,是成為故事開頭,向訪客講述當年的傳奇。
那些收割時代紅利的先行者,恨不得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塗滿金粉,把所有享樂都掛上價簽,以此來標明身份。
拜金的洪流,雖劃分出階層,卻難掩粗鄙氣息。
王朔不屑地評價:“什麼叫成功,不就掙點錢,被傻子們知道嗎?”
巨大的空虛很快如夢魘般襲來。
那些弄潮兒發現,物質富足並不能填補精神空虛,再多的財富數字有時也換不來快樂。
沒有人將他們定義為中產階層,他們聚攏了財富,但並沒有學會如何生活。
在時代荒野上,他們修築起世家的古堡,但古堡中空空蕩蕩,尚無文化積澱。
在早前的偶像劇《流星花園》中,他們被抽象為四大家族。女主角杉菜吟詠著法國詩人的名句,給予了他們致命一擊。
女人啊,
華麗的金鑽,閃耀的珠光,
為你贏得了女皇般虛妄的想象,
豈知你的周遭隻剩下勢利的毒,傲慢的香,
撩人也殺人的芬芳。
粗鄙的拜金者開始被厭棄,新一代中產階層從物質奢華中掙脫而出,開始追求自我愉悅。
在北上廣,年輕中產舉辦婚禮已不再執意於奢華的婚宴。他們同樣喜歡草坪酒會,喜歡慢斟紅酒,向好友講述愛情故事。更喜歡在朋友圈中展示特殊的蜜月地,比如歐洲的古堡或者非洲的草原。
個性和內涵,科技和簡約,是他們喜愛的標簽。
品位取代奢華,成為新中產階層對生活的新標準。
他們鍾愛低脂飲食,比如牛油果、西藍花和胡蘿卜汁;他們追崇簡約運動,比如夜跑、搏擊和越野登山。
他們可以複古,供奉滿抽屜的黑膠唱片,也可以在智能音箱的音樂中安靜入眠。
他們是最新科技的嚐鮮者,同時也願意周末去農場,用最原始的方式做果醬、醋和酵素,感受匠心之味。
在極繁和極簡中,新一代中產階層開啟了新的生活信仰,並已自成自道。
二
佛係青年尚在敲擊木魚,思考人生方向,而新中產階層已更進一步,開始追問生活之道。
他們追求的道,便是精神奢侈品。
在朋友圈中,中產家庭的女主人們,最新流行的愛好是閱讀英文書。
我的一位朋友,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她每日的生活幾乎被瑣碎日常填滿。然而夜深時,她仍要堅持閱讀幾頁英文,並在朋友圈“打卡”。
她早已過了海外遊學的年齡,也並無移民規劃。她說,每夜讀那幾頁英文,就是她的奢侈享受,隻有那樣才能保住她生活的味道。
這是中產生活的味道,同樣也是中產生活的驕傲。
新一代的中產,物質已穩定飽足,故而更注重精神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