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相對於老房客,他們隻是新人。那些血統尊崇之人,那些機緣巧合之人,早已占據在城堡之內,隨著最後一批新貴擁入,城堡的吊橋緩緩升起。
城堡外的中產,尚能望到城堡裏的燈火,而在更遠處的荒野上,在無數範雨素所在的世界中,已很少有光。
郝景芳的《北京折疊》描述了更為極端的未來世界。
畫卷頂部的人占據著更好的時間和空間,中產白領為之服務勞作,而那些難於在城市立足的人,最終被塞進茫茫夜色中。
範雨素的獨白,終究隻是夜色中的呢喃。一切重回寂靜,隻是時間問題。
三
對於畫卷頂部的人來說,家族的雛形已隱然可現。
十幾年前,馮小剛在自傳《我把青春獻給你》中,展望過這一雛形的誕生。
“現在中國的有錢人,穿的也都是名牌,住的也都是大HOUSE,開的也都是寶馬,甚至有的也一擲千金,但舉手投足還是找不著優雅的感覺,眼神裏還是透著心急火燎。仔細分析,是窮了多年養成的做派。錢是有了,但還沒有過足滿世界顯擺炫耀的癮。我估計少則十幾年,多則要等到下一代,中國的有錢人才會神情自若,才會洗盡曾是無產階級的烙印,於不經意間揮金如土。那個時候,中國就有貴族了。”
十幾年後,馮小剛預言的那一代,已走出校園。他們並不在意仇富者的評價,也甚少帶有炫富者的愚蠢。在精英教育之下,他們大多內斂謙和。他們無須冒險,故而從容。
相對於畫卷底部的人來說,他們有太高的起點。在頂級教育和富裕家庭的雙重保障下,很大概率上,他們將順利接掌和增值家族財富。
而這批孩子的孩子,也將繼續享受精英教育和稀缺資源,從而形成一個穩定又封閉的循環。
如果說,財富的積累,還存在暴發戶的偶然,那麼教育的傳承,則宣告著一個新階層的割裂與誕生。
對於畫卷中部的人來說,這是個無奈的事實,而對於畫卷底部的人來說,這是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一切離範雨素們太遙遠,生存的問題已足夠沉重,無暇思考更多。
走紅之後,範雨素不願再被媒體追逐,她說,她已避入深山古廟。
或許她已明白,她終將被遺忘。
如同,坐在高鐵溫暖車廂中的旅客,聽不見農田中飄蕩的哭泣;城市中步履匆匆的行人,也記不住地下通道裏消失的愁苦麵容。荒野的,終將歸於荒野。
隻是我很好奇,範雨素是否想過,將她裝訂成如此模樣的,真的是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