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非婚生子,生父名叫古龍,是大俠、酒鬼兼浪子。
自6歲分別後,再與古龍產生交集時,鄭小龍已19歲。那是古龍的葬禮,父子陰陽兩隔。
他曾長久不能釋懷,為何直到臨終古龍也未召他相見?
其實,他的父親也同樣糾結。古龍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怎麼我的女朋友都沒來看我呢?”
古龍辭世後,他最好的朋友倪匡傷痛欲絕,執筆了古龍的訃告,並將其自評為平生最好的文章。
其中寫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擺脫了一切羈絆,自此人欠欠人,一了百了,再無拘束。”
然而,一了百了談何容易,倉促作別,總會留下永久的暗傷。
也有人不願慌張等待死亡。2017年年初,83歲的李敖對媒體自曝患有腦瘤,最多隻剩三年活命。
媒體蜂擁而至,助理哭笑不得,解釋說其腦瘤是良性的,所謂三年壽命都是李敖自己瞎猜的。
然而,一輩子特立獨行的李敖顯然已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從容迎接死亡。
他準備在“最後三年”中繼續完成《李敖大全集》,一年寫一本。
“84歲如果還活著,就繼續寫,85歲時寫85本,86歲時就寫86本,不是說著玩。”
在他位於陽明山的寓所內,書房裏隻有古老書籍和美女裸照,老友隻餘窗外的蜘蛛,但李敖並不覺恐怖和孤獨,他用自己的方式持續給世界留下刻痕。
十餘年前,他來大陸演講。在最後一站複旦,幾個辛辣段子講畢,台下笑聲四起。
那時,他已多顯老態,但生死麵前依舊顧盼自雄,念了句陸遊的詩:尊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我狂。
三
互聯網上殘存了一段古老的視頻,是王朔少見地接受騰訊采訪的視頻。
視頻的台標還是消瘦的企鵝,受訪時間大約是十多年前。
王朔在視頻中不客氣地打斷主持人提問:“你千萬把我當成一人行嗎?”
他說:“像我這樣的年齡,每年都會有親友去世,每個人去世對我都是一個打擊,二十多歲時我所有朋友都在結婚生孩子,三四十歲時都在離婚,現在每年都要死幾個,再往後隻會越死越多,一代人終要前後腳死。”
他提及與金庸罵戰後有人諷他“爾曹身與名俱滅”。
視頻中王朔一臉壞笑:“光我‘俱滅’嗎?大家誰也留不下。”
他已能平常看待死亡。在他的作品中,死亡依舊傷感,但已並不嚴肅。
在《過把癮就死》的開頭,主人公和朋友半夜溜進公園的遊泳池,在漆黑中玩高台跳水,然而,泳池中並沒有水。
高處的風像鞭子一樣唰的一下將我的皮膚抽得緊繃繃的,幹燥光滑。吳林棟從我眼前像巨大的黑色蝙蝠張翅掠過。接著我登上十米平台,風像決了堤的洪水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
與此同時,我聽到黑黢黢深淵般的池底傳來一聲沉悶的鈍響,那是肉體拍摔在堅硬水泥地麵的響聲。
死亡就這樣猝不及防,充滿黑色荒誕。人生就如從高台跳向沒有水的泳池,結局都一樣,關鍵是有沒有跳得過癮。
生要能盡歡,死才能無憾。
王朔的紅顏知己徐靜蕾在2013年冷凍保存了九顆卵子。
我覺得她比王朔還聰明。她或許沒參透死,但一定已想明白了生。
人生盡歡,然後再在合適時間決定是否傳承生命印記。
也許,這才是麵對死亡的最佳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