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幾個特殊的故事。
一
1492年的一個夏日,西班牙南部小港內,三艘帆船準備出發了。出發時有些狼狽,因當日沒有風,船隻能借著落潮慢慢離港。
船隊共有八十八人,大多是準備到海上搏命的死刑犯,除此外還有一名阿拉伯語翻譯,他們認為全世界語言的母語都是阿拉伯語。他們寄望用阿拉伯語和中國人打交道。
船長哥倫布的懷裏揣著給印度國王和中國皇帝的國書。他腦海中塞滿黃金與香料,對未來的航途茫然無知。
幾個月後,新大陸露出了輪廓。
此後近百年,歐洲人掠走黑奴,帶去瘟疫,新大陸的土著數量急劇減少,從而導致無人燒林開荒。樹木開始茂密生長,大量二氧化碳被吞吐轉化,“小冰河”期加速到來,全球氣溫急劇下降。
在東方,寒潮令糧食歉收,李自成揭竿而起,同時八旗軍入關南下,經濟水平領先全球的大明帝國轟然倒塌。
一位投機冒險家在小港口揮手作別時擾亂的海風,經過百年醞釀,摧毀了一個帝國,抹去了一個王朝,改變了一個時代。
這是我讀過的最驚心動魄的蝴蝶效應。
你無法預知,你的行為,會給世界帶來怎樣的改變。
二
第一次讀“蝴蝶效應”這段故事時,我正在深夜疾馳的越野車上,目的地是青海玉樹。
十六個小時前,那裏剛剛發生大地震。我帶隊從北京出發,飛抵西寧後連夜租車趕往震中采訪。
那一年是2010年,手機瀏覽遠沒今日便捷,荒原上信號時斷時續。
車外,孤月高懸,時有藏羚羊奔跑而過。
剛從曆史的吊詭中抽身,就被荒野的孤寂震懾,在時間和空間麵前,我們都是渺小者。
開車的藏族司機說,這是有名的死亡公路,如果深夜翻車,死了也就死了。
終點站已是一片廢墟。
我們在街道上奔跑,在瓦礫上攀爬,深夜敲完最後一個字符後,裹著軍大衣睡在了高原沙土地上。
地震發生七天後,我們準備撤離。撤離前夜,我開始感冒。
在高原,感冒是一件危險的事。撤離那天下午,同行的攝影記者張沫扶著我沿街攔車。
那天剛有大領導視察後離開,戒嚴加堵車,玉樹鎮上一片兵荒馬亂。
天色已黑,我們才勉強攔到一輛手扶拖拉機。
張沫堅持讓我坐進駕駛室副座,理由是我是病人。
他自己蹲在後麵搖晃的車鬥中。車鬥露天,高原寒風刺骨。
拖拉機要穿過幾座村莊,盤一座山,才能到玉樹機場。
路況極差,一路顛簸,每走一段,我都要大聲喊張沫的名字,他如不回答,就要停車找人,因為擔心他被顛出車。
車行深山,路上無燈,兩側皆是黑壓壓的密林。拖拉機的柴油發動機咆哮幾聲後,終於歇菜。
司機說,如果不加水就再也開不動了。
我虛弱地遞上手中半瓶礦泉水。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