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有人能從空中俯瞰的話,就會發現刀疤臉車隊、席浩然所在的車隊,還有另兩支車隊在向同一個空曠的十字路口接進。
突變首先發生在席浩然所坐的車內,當汽車駛入一條叫大通路時,上車後一直沉默看著窗外的老狼突然臉色一片雪白,右手閃電般探向腰間。
分坐兩邊的昝辰煒和老田好像早有準備似的,一下子就扭住老狼的雙臂。
聽到動靜,席浩然忙轉過身子,正好看到昝辰煒從老狼腰間拔出槍,然後頂在他的太陽穴,忙問,“昝哥,這是怎麼了?”
刀疤臉車隊眼看著就要穿過路口,也不知道從哪冒出的一輛黃包車晃悠悠地擋在了前麵。隨著第一輛汽車的減速,整個車隊幾乎停在路中間。
正與小陳說著話的刀疤臉向外一看,發現路邊不少行人向車隊靠了過來,猛地打了個哆嗦,扯起嗓子大吼,“快走!”
沒等司機反應過來,槍聲就驟然響起。
在車夫近距離攢射之下,第一輛汽車的司機和副駕駛室的隊員隻來得及慘叫幾聲就癱在車座上,後座和後麵汽車裏的隊員倒是迅速趴下掏槍欲反擊。
可除了最後一輛汽車外,前兩輛汽車中射出的子彈卻沒有幾顆,因為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的彈雨將裏麵的一切抵達絞碎。但第三輛汽車也沒有逃脫,來自兩側的子彈同樣將正副駕駛室淹沒!
槍聲來得突然,結束的也快。
當看到十幾支槍口對準自己時,刀疤臉和小陳同時將槍口對準“掌櫃”的腦袋,衝圍上來的人大叫,“不許過來,否則就打死你們的掌櫃!”
“我不……”“掌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刀疤臉一槍托砸暈。
威脅起了效果,所有人都站住,其中一人放下槍口,邊靠近邊道,“將人放了,你倆走!”
“媽的,你們以為我白癡!”刀疤臉惡狠狠吼完,讓嚇得直哆嗦的小陳到前麵開車。
就在小陳咬牙準備下車時,那人已走到車窗邊,看清那個所謂的“掌櫃”外貌,臉色大變,舉起駁殼槍就連連開火,將車內的三人全部擊斃。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那人拚命怒吼,“是圈套,快撤!”
可一切都晚了,四個方向都傳來汽車的轟鳴聲,疾馳而來的八輛汽車將路口全部封鎖。然後就是一場赤裸裸的屠殺,在五挺輕機槍和數十支步槍、駁殼槍瘋狂射擊中,那三輛本已布滿彈坑的汽車猛烈爆炸,巨大的火球將掩蔽在其間襲擊者淹沒。
汽車內,席浩然不忍再看,轉頭看向後座,老狼已成木頭人,就那麼傻傻地看著,而昝辰煒則是一臉得意,手中還在玩弄那隻空藥瓶。
對,就是這隻空藥瓶,讓老虎製定的深淵計劃功虧一簣!
所謂的深淵計劃,就是時日無多的老虎自我犧牲,掩護故意被抓的老狼打入76號,再用暗語從掌櫃處獲取絕密資料存放處。
這計劃本來天衣無逢,問題就出在那隻空藥瓶上!
當日,從昝子葉處聽到老虎可能患有肺癆後,昝辰煒返回老虎家,帶著空藥瓶又去了大東亞醫院,經過那個日本醫生確認,這種美國藥是肺癆晚期病人用的,可以壓製症狀,但代價是加速死亡!
也就是說,老虎是一個將死之人!再結合根據老狼的交待,並沒有抓獲其他地下黨行動隊員,昝辰煒斷定對方是假叛變!
昝辰煒便與老田聯手設了一個圈套,故意讓老狼看到那張路線圖,又故意將話說得隱晦,就是讓他行出一個結論,轉移掌櫃。
老狼渾然不知是計,昨晚將情報傳了出去,於是便有了之前的一幕,上海地下黨行動隊全軍覆沒!
車門突然開了,閔靖元坐了進來,看看沒有任何反應的老狼,搖搖頭,然後朝昝辰煒道,“昝大隊長,奉李主任之命,接下來的行動,閔某全程參與!”
昝辰煒似乎早知道似的,點點頭便讓司機回大隊。
透過內視鏡,一路上席浩然時不時觀察下老狼,看不到任何精氣神,就如一具行屍走肉。席浩然心沉了下去,知道老狼完了,隻有稍加壓力就會崩潰,而這正是昝辰煒擅長的。
沒有出乎席浩然的預料,老狼在肉體、精神雙重煎熬下很快就交待了一切。
在老狼答應繼續執行“任務”後,昝辰煒讓人將他帶了下去。
“昝大隊長,高明!”說話的是閔靖元,眼神閃爍著,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昝辰煒笑笑,“雕蟲小技,讓閔特派員見笑了!”
互捧了幾句,閔靖元語氣一轉,“不知昝大隊員準備何時進行下一步?”
“過幾天吧!”昝辰煒見閔靖元表情生硬起來,又哈哈笑道,“閔特派員放心,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那閔某這幾天有空就來轉轉!”
“隨時恭賀閔特派員大駕光臨!”
等閔靖元一離開,席浩然就試探道,“昝哥,真讓閔靖元參與?”
“當然,李士群親自出麵打招呼,總得給個麵子!”昝辰煒笑得很古怪,“這可是塊大肥肉,誰不想咬上一大口?”
見席浩然沉默不語,昝辰煒又道,“浩然,下麵的任務就由你小隊執行!”
“是!”席浩然當然求之不得,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興奮,而是故作為難地看著對方,“昝哥,我怕田哥他們有意見!”
“有什麼意見?”昝辰煒眼睛一瞪,“除我之外,你是最了解此事的!”
“可是……”
見席浩然還在猶豫,昝辰煒不耐煩了,“你就放手去幹,他幾個我自有交待!”
“是!”這次,席浩然答應地非常堅定。
席浩然剛走到門口,後麵又傳來昝辰煒的聲音,“浩然,沒幾天就過年了,別忘記答應小葉子的事情!”
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席浩然忙轉過身,尷尬地看著一臉微笑的昝辰煒,連說話也不利索了,“昝哥,小葉子都告訴您了?”
“小葉子現在隻聽你話了,不過我又不是沒長眼睛!”昝辰煒酸酸地說道,“好好待她!”
“昝哥,您放心,我不會讓小葉子受一點點委屈!”
“這次任務好好幹,李士群那邊我可是推薦了你,可別給我掉鏈子!”
“是!”席浩然眼睛一轉,“昝哥,您是不是要……”說著手指向上指指。
這天,席浩然奉命將老虎押送到76號總部附近的小樹林,閔靖元帶著幾個人已等在那。
驗明正身後,閔靖元手一揮,一個大漢將異常平靜的老虎領到一棵下,雙手按住他肩膀,試圖讓他跪下。
見老虎紋絲不動,大漢抬腳欲踢對方膕窩,也就是膝蓋的對麵,被閔靖元製止,“讓他站著吧!”
老虎轉過身,看著閔靖元淡淡道,“謝謝!”
“有什麼遺言?”閔靖元履行著監刑官職責,見老虎搖頭,便舉起了手,幾個大漢舉起駁殼槍瞄準。
“轉過身!”
老虎卻抬頭看向天空,輕哼起旋律。
聽到熟悉的旋律,邊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席浩然在心中跟唱起來,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在大漢們不解的目光中,閔靖元懸在半空的手終於落下。
呯呯呯!槍聲中,點點血花自老虎胸膛綻放!
凝視著仰麵倒下地麵的老虎,席浩然心中怒吼,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等一個大漢檢查完屍體,閔靖元將抽了小半的香煙一扔,喃喃道,“他死的真不值!”然後朝席浩然點點頭,大步離去。
真不值?席浩然深深看了眼血泊中的屍體,下令收隊。
當晚,一道黑影溜進小樹林,背起老虎的屍體蹣跚著向外走去,淡淡的月光透過枯枝縫隙,照在張富貴沾滿淚水的臉上。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這晚,席浩然與閔靖元帶著老狼出現在憲兵司令部招待所三號樓四樓走廊。
在406室前,閔靖元停了下來,冷冷地看著席浩然與老狼繼續向前。
“席小隊長!”
在張大全手下招呼聲中,席浩然與老狼推門進了401室,張大全已從病床上爬下,怨聲道,“浩然,說好七點來的,這都幾點了?”
“張哥,不好意思,路上有點耽擱!”
“來了就好,娘的,天天守在這,老子都快瘋了!”說完,張大全撇了眼老狼開門出去。
夜漸深,席浩然打了個哈欠,朝同樣在打哈欠的老狼道,“老狼,我出去抽根煙!”
“是!”老狼雙眼閃爍起來。
等門關上,隻見老狼耳朵貼在門後聆聽了會,轉身向瞪著他看的掌櫃走去。
“掌櫃,我代號老狼,老虎命令我與你聯係!”
掌櫃沒有任何反應,就是直直地看著對方。
“老虎讓我轉告你,他寄存在你那的一樣東西想收回了!”
掌櫃還是沒有反應。
“對了,租金是108元嗎?”
這次,掌櫃說話了,“不夠!”
“哦,我記錯了,應該是18元!”
話音剛落,掌櫃淚水就湧了出來,顫抖著握住老狼雙手,哽咽道,“你們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