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養鷹(1 / 3)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清明》

石柏帶著秋雨、秋水兩人動身前往江南時,朱邪以清正在閱讀尹似雪送來的書信。朱邪以清閱罷書信,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石竹連忙問:“什麼事啊?外婆,這麼高興!”朱邪以清含笑說:“你姨媽寫的,說你大哥。”朱邪以清將書信遞給石竹。石竹接過書信,仔細閱讀了起來。閱罷,石竹也哈哈笑了起來。

“外婆,大哥怎麼會變成南鬥星君的凡間弟子呢?我怎麼沒聽大哥說起過?”

“若水宮還沒有著力營造就已經如此。”

“外婆,是你讓人編造散播的?”

“這倒不是外婆讓人編造的。從這事中,外婆倒相信了三人成虎的故事。你父母這輩子唯一值得自豪的是養了兩個兒子!”

“那我呢?”

“竹兒也很棒!隻是現在還小,將來肯定會成為巾幗英雄,女中豪傑!”

“外婆,在翠竹灣時,爸和媽早曉得大哥這麼厲害,還跑什麼啊!”

“正如毛遂所說,不將鐵錐放到囊中,怎麼能脫穎而出?人要展現出自己的才華,需要一個合適的平台。韓信沒有劉邦提供的平台,最終肯定是默默無聞含恨而終。神州人才多得是,就是因沒有施展才華的平台而淹沒在茫茫人海之中。當然,能脫穎而出的前提是他本身是鐵錐。如今你大哥就好比是放在若水宮這個囊中的鐵錐!”

倒不是有沒有施展拳腳的平台,而是神州人沒有發揮自己能力的機會。皇家園囿裏麵的草木還沒有開始長大就已經被那些個管理園囿的仆役剪去了枝條,甚至連根拔起。一切看園囿仆役的嗜好。生長在園囿裏麵的草木,全都長成畸形。

“還是外婆厲害,大哥隻是外婆袋子裏麵的鐵錐!”

“你這孩子,說話怎麼越來越讓外婆喜歡。後生小子,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是。處處仰仗長輩的鼻息,豈不是成了碗裏麵的蟲子?能有什麼出息?長輩充其量隻能給他提供一個平台,成不成,一切得靠他自己。”

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若水宮宮主朱邪以清給了石柏一個平台,石柏利用這個平台施展拳腳。朱雀門當家徐淵也想給石斛一個施展拳腳的平台。徐淵縱橫神州江湖幾十年,很懂在神州想做出點名堂必須得有一個可以施展拳腳的平台。可徐淵又不敢給石斛提供一個平台。那麼多年以來,徐淵第一次遇到下不了決心的事情。

人心難測。徐淵行走江湖幾十年,非常懂。今天沒這想法,不等於明天沒這想法。野心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田頵微賤時就追隨楊行湣,哪想到日後會兵戎相見?徐溫當初和哥哥徐淵一起去廬州投奔楊行湣,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為都督。人心不足蛇吞象。野心會一點一點變大。提供一個施展拳腳的平台會不會最後成了放虎歸山,徐淵沒有絕對的把握。徐淵清楚,徐溫多疑,隻有死人才能讓他徹底放心,言語說說根本就沒用。這些時間,徐淵一直在想辦法切斷石斛與過去的聯係,剔除石斛身上的龍骨。徐淵這樣做的目的有二。

第一就是想讓徐溫放心。石斛的身世,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徐溫遲早有一天會曉得。石斛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壽木店少東主,就沒必要下狠手。這種非常手段隻能對非常人用用。第二,也是要消除石斛身上的隱患。假可以當真,真也可以充假。當所有人都認定石斛是壽木店少東主時,就算石斛宣稱是李唐世子,也不會有人相信,甚至認為石斛腦子出了問題。如此以來,就算石斛真成了朱雀門女婿,朱雀門也不會成為石斛興風作浪的平台。

藏寶圖,經過吳不明一番精心安排,已經投放到了江湖,也已經產生了效果。這些時間徐福一直在向徐淵報告,江湖爭奪藏寶圖的故事。聽了這些神奇的故事,徐淵心裏是陣陣欣喜。徐淵正在和徐福籌劃,如何讓吳國朝野相信,亡命江南的李休已死。

女婿雖親,畢竟是外姓人,倉促不得。白眼狼的故事,徐淵不僅聽過,也見過。徐淵需要時間慢慢感受石斛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聽其言不行,觀其行也不行,需要用心感受。楊堅和楊廣的故事,徐淵聽了一遍又一遍。徐溫紫金山遇刺脫險回都督府,徐淵決定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讓吳國人曉得石斛是徐家人。

石斛剛進壽木店,還沒來得及跟龔宰打招呼,隔壁賣喪服的陳記喪服店東主陳綰緊隨石斛走了進來,拉著他往店鋪後麵的天井拖。莫非陳綰要買棺材?石斛有點莫名其妙。踏進天井,陳綰輕輕地說:“少東主,鄙人有點小事想請你幫一幫忙。”陳綰肯定是被石斛光鮮的外表給迷惑住了。陳綰不曉得,此時的石斛正需要人去救他。

“請小子?”石斛很驚訝。

“鄙人的妻舅因養鷹,被江寧縣都頭逮進了衙門。”

“衙門為何不許百姓養鷹?”

石斛沒養過鷹,也不曉得衙門為何不允許百姓養鷹。

不許養狗是衙門擔心狗咬了人。莫非衙門擔心鷹啄傷了人?

“鄙人也不曉得,可都督府貼出榜文,禁止百姓養鷹。鄙人的妻舅違反禁令,被抓了。”

這世道沒理由可講。後石斛問了魯揚聲,才曉得禁令百姓養鷹的原因。將校常放出猛禽抓獵物,騷擾了百姓。自黃巢造反以來,所有的大土匪對手下小土匪都百般寵幸,徐溫不願意嚴懲這些放鷹騷擾百姓的將校。怎麼辦,嚴可求給徐溫想出了一條兩全其美的法子,禁止各地百姓養鷹。反正,曆朝曆代都是以保護百姓的名義損害百姓的權利。

“鄙人的妻舅又沒做什麼大的壞事,就養了一隻鷹。”

真個是蛤蟆覺得青蛙好看。石斛自己都準備坐以待斃,想不到陳綰還向石斛求助。

“養個鷹確實不是什麼大的壞事,可衙門不讓你養,你養了,肯定對你不客氣。”

“妻舅那隻鷹,禁令發布前,就已經養了多年。鄙人也說過,快將它放了。可那隻鷹都已經養熟了,一放出去就飛回來。妻舅養出感情來了,不舍得殺。結果,有人告發,給衙門逮了個正著。妻妗來找鄙人,想辦法將妻舅撈出來,可衙門中的人鄙人一個都不熟。”

“民間小子認識的人倒不少,衙門小子也不熟。”

“少東主跟徐大人熟,出麵通融一聲,江寧縣衙肯定放人。”

“徐大人小子也隻有一麵之緣。人家是都軍使,淮南節度副使,小子跑到廣陵,說不定連麵都見不著。陳當家曉得,那些個衙門全由兵士把手著,想進去見一個人,非常難,況且人家是都軍使。就算願意見小子,也願意賣小子的情,也不會為這點對他來說芝麻大的事情親自跑一趟江寧。大不了,讓小子帶個口令,或拿個紙條,到江寧找縣衙。這樣一折騰,沒有半個月時間根本就不行。到時候,陳當家的妻舅早就已經被充軍了。”

“就因為養個鷹,被充軍,真是冤。”

“小子幫陳當家找找有沒有跟江寧縣衙熟的人。”

“那就多謝少東主了。”

“不客氣。小子隻能盡力而為,找著找不著,小子不敢保證。”

隻能請人家幫忙,但不能要求一定幫忙。這點道理陳綰懂。見石斛答應幫忙,陳綰也就不再羅唕。兩人出了天井,進了店鋪。石斛拱手送陳綰離開壽木店。待陳綰遠去,石斛才轉身。“少東主,陳當家是不是談店鋪續租的事情?”龔宰輕輕地問。白肇祺當初租給陳綰的店麵很快就要到期。龔宰曾向石斛建議,不要再續租。現在生意那麼好,自己都缺店麵。是不是要擴大規模,石斛還沒考慮。莫非真的準備賣棺材賺銅錢娶朱雀門大縣主?

“不是。陳當家的小舅子養了隻鷹,違反了禁令,被衙門逮了去,請小子幫忙。”

“小弟看,衙門肯定會發布法令,禁令養狗。”呂夷則插了一句。

“你還真別說,老哥就聽人說起,刺史府準備頒布法令,禁止金陵城內養狗。”

“小子還真得想辦法處置阿虎,免得違反禁狗令,給衙門逮了去。”

阿虎跟了那麼多年,已經成了家人。殺下不了手。讓別人殺,這種易子而食的偽君子行為,石岩肯定不會。送沒人要,趕趕不走。不讓養狗,石斛還真不曉得該如何處置。

張白母親身體不好請假侍候,時來得了風寒請假休息,壽木店其他人又開始一天單調乏味的生意。石斛和呂夷則一道送一對棺材到司錄參軍陳喬家。金陵跑了那麼長時間,大街小巷石斛已經非常熟悉。避免麻煩,石斛選擇了一條偏僻的路線。

快到陳府,石斛聽到了喜氣洋洋的鼓樂聲。

“夷則,哥哥先去看看,苗頭好像有點不對。”

“是哎,哥哥,好像是成親的聲音。”

石斛下了木板車,出了小巷,去陳府探了究竟。果然,陳府大門張燈結彩,賓客進進出出。熟悉石斛的人太多,出現在這裏場合,容易給人聯想。瞧準機會,快步前去,將一名陳府的仆役拉到了一旁。“麻煩你去告訴你家總管,就說白記壽木店石斛找他有點事。這種喜慶場合,小子進去,不合適。”不一會,仆役就陪著總管陳豪棟出了大門。

陳豪棟一到跟前,石斛就拉著他到僻靜處,對著陳豪棟的耳朵嘀咕了起來。“謝謝少東主!”陳豪棟向石斛手一拱。“不客氣。”石斛手一拱。剛要轉身,就被陳豪棟拉住了手。“少東主等等,今天是二公子大喜的日子,喜錢怎麼能省。梁冀,過來一下。”門口的一名仆役跑了過來。“去向陳中平要一份喜錢,就說我要的。”梁冀轉身跑進了大門。

“少東主曉得不曉得是誰到貴店預訂?”

“人家準備搗亂,留下的肯定不會是真名。”

“那倒是,仆等會和大家琢磨琢磨,到底是誰。”

還沒說上兩句,梁冀就拿著喜錢跑了回來。陳豪棟將喜錢遞給石斛。“銅錢雖不多,可會給少東主帶來喜氣。”石斛接過喜錢,手一拱,就跟陳豪棟告辭。“夷則,我們回去。”回到小巷,石斛坐了木板車。

“哥哥,出了店的棺材不能運回店,這是規矩。”

“走吧。莫非將棺材仍在巷子裏?”

呂夷則駕起木板車,返回壽木店。見石斛將棺材重新運了回來,龔宰連忙詢問原因。“棺材根本就不是陳府預訂,是有人想借我們的手去搗亂。正好小子要去找荊善居,順便讓他查一查到底是哪個王八蛋。不揍一下,真是皮賬。”吃了中飯,陳綰又來壽木店找石斛。

“少東主,有沒有幫鄙人找一找與江寧衙門熟的人。”

“小子讓人找了,晚上會回小子的信。陳當家別急。江寧衙門不是小子開,捏在人家手裏,小子也沒辦法。”石斛打發走了陳綰。

“哥哥要我別管閑事,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哥哥自身都難保,哪有閑心管閑事?人家主動找哥哥幫忙,哥哥又可能幫得上忙,總不能一口就將人家回絕。陳當家是隔壁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就像上次城隍廟的事情,你不是哥哥的兄弟,哥哥會管嗎?不是不得已,哥哥才不會主動出手。”

徐榛早早就帶著一群侍兒和家丁,代母親鍾夫人去法雲寺許願。挑選隨行家丁時,於苓特意向全子尚要了常孝悌。在法雲寺的山門前,於苓碰到一名年約四十左右的男子。常孝悌偷偷地告訴於苓:“此人就是常替公子運貨的周勝殷。”徐榛前來法雲寺是替母親的身體向佛祖許願,周勝殷則是替自己出入平安、生意興隆向佛祖許願。於苓記住了周勝殷。“這位大哥!”於苓告訴徐榛一聲,前去跟周勝殷搭訕。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周勝殷見一位年輕美貌的小娘子主動跟自己搭訕,也就和於苓聊了起來。

“小娘子這麼早來法雲寺,是替自己求還是替家人求?”

“大哥麵前,侍兒還真不曉得該如何開口。說來,侍兒與一後生也算是情投意合,家人不那麼讚成。來法雲寺就是希望佛祖保佑,將來能夠喜結良緣。”

“看衣著,娘子的家應該比較殷實。是不是家人嫌棄後生家裏不富?”

“後生家富說不上,窮也不是。家人不讚成,主要是後生從事的行當不好。”

“莫非後生賣棺材不成?”

“真個給大哥說著了。後生在長壽巷開了一家壽木店。”於苓笑了起來。

“白記壽木店少東主石斛?”這還真讓周勝殷感到非常意外。

“石斛,大哥認識?”於苓故做驚訝。

“天下還真是小啊。”周勝殷感慨地說:“少東主進的棺材基本上都交由在下運。少東主能幹,勤快,人長得英俊,而且又沒有不良嗜好。好後生,絕對是個好後生。”周勝殷誇起了石斛。“難怪少東主的相好都……”周勝殷原本想說都追到金陵來。忽然,周勝殷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轉口說:“那麼漂亮。”周勝殷笑了起來。

“聽大哥的口氣,石斛好像還有其他相好。”

“在下沒聽少東主說過有相好。”周勝殷旋即替石斛隱瞞。“娘子回家去,直接跟家裏人說,還不讚成,這樣的好後生就是別人的郎君了。”周勝殷也就給於苓講一些有關石斛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以補救自己方才可能的漏嘴。看看能曉得都已經曉得,於苓也就跟周勝殷道別。“法雲寺很靈,娘子許個願,肯定心想事成。”周勝殷拱手說。

許完願,回到朱雀門,於苓將探聽到的信息告訴給了徐榛,但保留了石斛有相好這一條重要情報。於苓第一個想法是不要添亂。公子那麼大歲數,人又英俊,有相好也正常。有相好,也很可能是來金陵前的相好。現在有相好,大家盯得那麼緊,早就曉得了。

公子很不希望旁人曉得他過去的底細。我貿然去查,萬一公子曉得了,對我的看法很可能就會發生根本性地改變。縣主嫁給公子已經是離弦之箭,有沒有相好都是一樣。我跟在縣主身邊,希望公子疼我,就不可能。我所以有今天,全是縣主恩賜,如今曉得了,不告訴縣主一聲也是不該。還真有些左右為難。周勝殷說漏了嘴,說明公子有相好是事實。我親自去向公子求證,一來可以知曉公子會不會撒謊,二來也是奴婢應該的本分,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三來也可以試一試公子對我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