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一眼看出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而關於他的傳聞也數不勝數。
其中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溫別莊從大宣太祖皇帝時便已經擔任國師,如今皇位上的皇帝換了兩茬,按理說,他早該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了,可那張如雲霧般寡淡的臉卻始終如一,甚至連一根皺紋都沒長。
江采早在之前便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起碼,超出了‘人類’這個詞的範疇。
照容湛這個說法,許家定然也有過人之處。
“你找許家做什麼?別跟我說對巫術感興趣,若是你真這麼想,大可以回大宣和溫別莊促膝長談人生。”
江采又問了一句方才的話,隻是後麵添的一句斬斷了容湛想蒙混過關的說辭。
他對上她的眸子,不難看出其中警惕。
她是在怕他做出對西涼不利的事情。
容湛眸光暗了暗,低聲道:“我不會對西涼出手,這是簽訂了合約了的,帝王從無二話,你日後莫要再懷疑了。”
被拆穿了想法的江采有些尷尬,眼神胡亂瞟著的空隙,自然將他那一閃而過的受傷看了去。
心下頓覺歉意,她咳了兩聲,緩解氣氛。
“我隻是習慣了第一時間將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你別介意。”
容湛本身是覺得堵心的,但聽她這話,又登時複雜起來。
說到底,造成她草木皆兵性情的,他容湛是始作俑者,如今又有什麼資格委屈?
“不提這個,既然你沒有其他想法,那麼你找許家為的什麼?”
江采見話題的發展偏了軌道,眼看著容湛下一句就要說出令她逃避的話,急忙率先出聲。
後者神色複雜,卻終是沒有提及更多,隻正麵回答她的話:“我懷疑許家心懷不軌。”
他口中的‘心懷不軌’自然是對西涼來說,江采皺眉:“你怎麼知道?”
“宮裏平後對外宣稱病重,事實上她身體沒出任何問題,並且,據我得到的消息來看,距離當年約定的期限已經到了,許家隨時可以回京城。”
容湛說著,江采敏銳的抓到話裏重點:“期限?什麼期限?”
“當年許家利用西涼危機,將平後塞進皇家,太祖皇帝與許家約定了一個協議,在二十年內,許家不得踏入京城一步,今年,是最後一年。”
江采聽著他的解釋,瞳孔微微一縮。
還有期限?
她隻知當年事情,卻不知許家離開京城還是有期限限製的。
“即便是這樣,許家再回京城又如何?他一沒兵,二沒權,怎麼顛覆王朝?”江采仍然不太相信。
容湛沉聲道:“你別忘了,當年許家也是在一沒兵,二沒權的情況下,解決了西涼空前絕後的危機。”
“……”
話雖這麼說,可要讓她去相信,能有人不費一兵一卒去策反,是真的極為困難。
“不過,許家有沒有異心我還不太確定,所以我才趕來角西。”
容湛說著看了她一眼,意思顯而易見。
他真的不是跟著她來的,兩人在客棧遇見,真的純屬巧合。
如果江采是第一天認識他,還真就信了。
但很可惜,她太清楚此人的狡詐,他或許真的是為了許家而來,但巧合在與她同一天出發,住同一間客棧,走同一條路,這未免說不過去。
巧合?也隻能信十分之一罷了。
“許家在哪兒我是真不知,不過你可以去向當地人打聽,許家在西涼幾乎是家喻戶曉,若是真的移居到角西,一定會有人知道。”
江采明智的無視他的眼神,這般說道。
“若是在你聲名狼藉狼狽不堪的時候,你會對陌生人表明身份麼?”容湛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這麼問出來。
江采身子一顫,渾身氣息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她臉變得莫名其妙,速度快的讓容湛都有些反應不來。
她緩緩抬眸看向他,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不會,就像當初我逃出大宣忙於奔命時一樣,我永遠不會對人提及我是大宣太後。”
容湛身形一僵,呼吸都忘了規律,隻覺得心髒處突然一疼,整個人都麻木起來。
他無意中,戳到了她的敏感處。
江采不願再與他待在一個屋簷下,連兩人共同呼吸這一片空氣都會讓她覺得窒息。
過去實在是太疼,疼到她每次觸碰,都會條件反射的將自己包裹起來。
退縮,逃避。
因為找不到麵對的方法,所以,隻能選擇欺騙自己遺忘。
容湛看著她的背影,指甲狠狠的掐著掌心的肉。
鮮血淋漓時才鬆開,這算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主子,打聽到了,角西城東南方向有一家姓許的有很大可能。”
李瑾匆匆而來,說話間看到他不斷流血的手掌,頓時大驚:“皇上,您受傷了?!”
他的聲音讓容湛回神,淡淡擺手:“無礙,走,去會會許家。”
李瑾還想說什麼,容湛已經帶頭走去,他看了看雪地上的血跡,仿佛意識到什麼一般,看了一眼江采離去的方向,盡管那裏早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李瑾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跟上容湛。
角西的街道不像京城那般繁華,但勝在人情味濃厚。
如果說京城相當於現代的北京,那麼角西就像是雲南,慢悠悠的,天與水一色,小販吆喝聲也是懶洋洋的。
江采閑來無事,便趴在二樓的窗戶旁往下眺望,幾乎是一眼,眼底便映入了容湛的身影。
他實在太出挑,分明那一份丹青色已經足夠低調,但依然引來路上行人的矚目,當然,看的多的,還屬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禍害……”
江采低低咒罵一句,懶得再看下去,正打算起身,忽的,視線裏闖入了一輛風風火火的馬車。
“讓讓,都讓讓!”
馬車上一個少年扯開嗓子叫著,但拉著韁繩的手依然不能將馬車控製住。
於是,橫衝直撞下,一個看起來不過三四歲的孩子愣愣的站在大街上,恰好是馬蹄下的位置。
膽小的姑娘早已經尖叫著捂著眼睛不敢多看,眼看著馬蹄就要落下,電光火石之間,隻看見一抹丹青掠過,再定睛時,馬車停了,孩子正伏在一個容貌俊美的男子懷裏。